
陽台的玻璃門被拉開,陳阿姨端著杯熱水,倚在門框上,嫌惡地瞥了我一眼。
“大半夜的,像條死狗一樣縮在這裏,真是晦氣!”
我抱緊膝蓋把火柴盒深深藏起,把臉埋在胳膊裏不想看她。
爸爸聞聲走過來,手裏還拿著給陳阿姨削的蘋果。
“又怎麼了?是不是這死丫頭又惹你生氣了?”
陳阿姨跺著腳,“她在這兒半死不活地喘著氣,就最讓我生氣了!我不管,你趕緊把她弄走,我看著就心煩!”
爸爸猶豫了一下,看著籠子裏幾乎被雪埋住的我。
“念念,你給陳阿姨認個錯,保證以後乖乖的,爸爸就放你出來。”
認錯?我錯在哪裏呢?
錯在媽媽走了?
錯在我在這裏,礙了他們的眼?
喉嚨像是被凍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瞧瞧,瞧瞧!這什麼態度?我就說了,這孩子沒救了,根子裏就壞了!”陳阿姨尖聲叫道,把杯子裏的熱水潑向我。
熱水在半空中就涼了大半,幾滴溫吞的水珠濺在我臉上,混著雪水,更冷了。
爸爸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行,你不認錯是吧?那就好好在籠子裏反省!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說!”
玻璃門再次被粗暴地拉上,爸爸還順手拉緊了窗簾,徹底隔絕了客廳裏溫暖的燈光和他們的身影。
陽台重新陷入黑暗和寒冷之中,隻有積雪反射著一點微弱的光。
真安靜啊。
安靜得隻能聽到雪花落下的簌簌聲,和我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心跳。
我記得,媽媽剛走的那段時間,爸爸也曾短暫地對我好過。
他笨手笨腳地給我煮過一碗糊掉的麵條,在我被噩夢驚醒時,也會過來拍拍我的背。
雖然他總是很快就陷入沉默,或者對著媽媽的照片喝酒,喝醉了就罵,罵媽媽,有時候也罵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那一點點溫情都沒有了呢?
是從他第一次帶女人回家,我怯生生地叫了一聲“阿姨”,那女人笑著問我“想不想換個新媽媽”,我搖頭開始?
還是從他發現我偷偷藏著媽媽的照片,勃然大怒,把相框摔得粉碎開始?
亦或是,從他每次失業、喝酒、打牌輸錢後,看我越來越不順眼,覺得我是個拖油瓶開始?
記不清了。
隻覺得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暖,好像要飄起來一樣。
陽台的角落裏,似乎有小小的影子在動。
是老鼠嗎?
它們是不是也覺得很冷,想找個地方取暖?
就像我一樣。
如果能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跟著奶奶飛到沒有寒冷、沒有饑餓、也沒有痛苦的地方去,就好了。
我蜷縮在籠子裏,劃亮了最後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光亮起,驅散了一小片寒冷和黑暗。
火光搖曳中,媽媽溫柔的笑臉,真的越來越清晰......
她朝我伸出手,和離開前一晚一樣,穿著我最喜歡的那條淡紫色長裙。
“念念,媽媽來了。”
“媽媽帶你走。”
“媽媽......”
這一次,不要丟下念念一個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