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間就明白了。
他以為我的戶口還在廠裏的集體戶上。
結婚後我隨先生遷去了特區,戶口早就轉走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看來在他心中,我的形象還真是沒變過。
從前是思想落後、不求上進的女工,現在直接成了沒了單位、流離失所的外地人。
“我不需要票證。”我語氣很淡,懶得跟他解釋。
他的聲調卻驟然轉冷:
“都餓到吃泔水了,還不肯接受組織的幫助?”
我困惑地抬起頭:
“我們早就不是同誌關係了,普通人之間,沒必要接受你的幫助吧?”
停頓了一下,我又補充了一句:
“真的別給我,我用不上。”
要是被某人知道有人塞給我糧票,他非得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問個底朝天不可。
萬一被他翻出我和江振華這段過去,怕是要把整個廠的人都查一遍。
江振華明顯愣住了,隨即嗤笑一聲:
“蘇晚,你大概是搞錯了。給你票證不過是念在舊情,放心,我對你絕對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說完,他打量了我許久,眼神漸漸變得複雜:
“你現在過成這樣,可能是失去我受了打擊,我確實也有責任。”
“你不要我的糧票,是想拿這事拿捏我?”
劉倩倩見狀,立刻嬌柔地勸慰他:
“振華,她好歹也是八級技工,手腳齊全的,要找個活幹糊口並不難。”
“她搞成這樣,完全是自己好高騖遠、不肯接受現實。”
“其實從當年就能看出來。她家裏是普通工人家庭,明明應該安分守己,卻偏要跟你一個小領導一起,硬擠進了核心技術部門,這說明她這個人作風上就......”
“劉倩倩!”我厲聲喝止。
“當年我是有證書才得到分配的,請你說話注意分寸。”
劉倩倩被我吼得一滯,悻悻地搖了搖江振華的胳膊:
“算了振華,她那麼忘恩負義,你幫她也得不到一句感謝,我們別管她了。”
“我的事不勞兩位費心。”我冷冷地轉過身,繼續翻找著東西。
突然,底下的木頭小鳥若隱若現。
我長舒一口氣,剛把它撿起來,江振華卻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強行將我拉了起來。
“蘇晚,當年你看不上頭繩,現在把桶翻過來也找不到一根了。”
“就算你已經賤到要吃別人的剩飯,我也不會心軟讓你回廠的。”
我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那年,劉廠長不同意他和自己的女兒在一起。
江父讓我多開導他,我為了報答老師傅的恩情,隨傳隨到地陪著他。
後來,我們心照不宣地走到了一起。
可自從劉倩倩從省城進修回來,他就開始疏遠我,車間見不到人、傳呼機也從不回。
我生日的時候,他送我一條別人不要的二手頭繩,不就是在暗示我趕緊滾嗎?
最可笑的是,我依然抱著一絲幻想。
直到劉倩倩把那塊梅花表戴到我麵前炫耀,才讓我徹底死了心,難道他自己不清楚嗎?
我凝視著他緊抓著我手腕的手,平靜地說:
“江振華,你打算跟我結婚,卻對別人比我好,我生氣不應該嗎?”
“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好,從沒想過要走回頭路,你大可放心。”
他臉色微變,手卻握得更緊了。
“不是你親口說的嗎?離開工廠後別哭著回來求你,這句話我一直記得。”
他眯起眼審視我,為了徹底讓他安心,我又說了一句:
“我已經結婚了,我愛人思想很傳統,讓他看見我們這樣拉拉扯扯,影響不好。”
他猛然鬆開了手,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你竟敢偷偷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