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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胡辣湯天下胡辣湯
王少華

5.“咱要能把這事兒辦成,咱的後代就吃不完,喝不完,花不完。”

章興旺聽那個老娘兒們說罷之後,冇馬上就去李家,他站在那兒思索了一下,然後轉身先去到離雙龍巷不遠的東司門,那裏有一家花生糕作坊挺有名兒,他買了兩包花生糕後,返回到雙龍巷。他走到老娘兒們告訴他的那座大門樓頭跟兒,在院門口停住了腳,彎腰摸了摸院門口的拴馬石,直起腰,又抬眼瞅了瞅已經掉了色的雕花門頭,若有所思地走進了院子。進到院子裏,他一眼就瞅見院子裏的石榴樹上掛著的鳥籠,裏麵的那隻百靈鳥卻不見了。

章興旺咳嗽了兩聲,弄出點聲響,好讓屋裏的主人聽見有人進到院子裏頭來了,可他在石榴樹跟兒站了一小會兒,又咳嗽了兩聲,屋裏還是冇動靜。於是,章興旺就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詢問道:“有人冇?”停頓數秒還是冇見動靜,他就提高嗓門又問了一句:“屋裏有人冇?”可屋裏卻依舊冇反應。疑惑中的章興旺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聽見屋裏傳出了一串止不住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咳……”待咳嗽聲略有平息,隨後才有人問道:“誰呀?”

隨著這一聲詢問,上房的門簾掀開了,一張老臉壓門簾後麵探了出來。

章興旺定神一瞅,正是李老鱉一,便急忙拱手說道:“李老先生,是我,還記得不?”

李老鱉一把掛在脖子上的眼鏡架到了鼻梁上,上下仔細打量著章興旺,認真地回憶著,半天才說了一句:“瞅著臉怪熟……”

章興旺用提示的口吻:“你老忘了,右司官口,雜碎湯鍋……”

李老鱉一眨巴著眼睛:“哦,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章興旺:“想起來了吧,我叫章興旺。”

章興旺進到了上房裏麵,搭眼四下一瞅,謔,不愧是大戶人家,雖說屋裏那幾架擺放古玩的博古架上麵冇一件古玩,可他一眼就看出那博古架的材質都是紫檀木的,心裏感歎:乖乖,就這幾個博古架,就值俺賣上一年雜碎湯的銀子。

李老鱉一倆眼瞅著章興旺手裏掂著的花生糕,說道:“來就來唄,還給我掂啥東西啊。”

聽到這話,章興旺急忙把手裏的花生糕遞了過去:“冇啥給你捎,兩包花生糕,雖說冇寺門白家花生糕有名兒,可我覺得,東司門這家的花生糕,要比寺門白家花生糕好吃。”

“花生糕別管是誰家的,隻要是咱祥符的,都中,都好吃。”李老鱉一把接過來兩包花生糕,放到屋中央的方桌上,迫不及待地拆開一包,使手捏起一塊就塞進了嘴裏,一邊吃一邊說道:“中,味兒正,跟寺門白家的有一拚,但話又說回來,要說寺門吃食兒中最好吃的,還是沙家的牛肉,那味道,舉世無雙。”

章興旺:“別管了,爺們兒,下回來我給你捎寺門的沙家牛肉,讓你老吃得勁。”

李老鱉一點著頭,又往嘴裏塞了一塊花生糕,然後用手撥拉了一下嘴上的花生糕末兒,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還給我捎花生糕,說吧,今個你來找我,一定是有啥事兒?”

章興旺:“事兒不大,想找你老討教討教,誰叫你老有學問呢。”

李老鱉一摘掉鼻梁上眼鏡,眯縫起倆眼,盯著章興旺的臉,思索著說道:“你先別吭氣,讓我猜猜,你今個找我啥事兒。生意不中了吧?”

章興旺冇接腔,麵無表情紋絲不動坐在那裏,用倆眼瞅著李老鱉一,等著他的下文。

李老鱉一:“生意中不中,跟老日來咱這兒有點兒關係,但關係不是太大,上次我說,恁的雜碎湯鍋位置不中,右司官口不適合支湯鍋,對吧。”

章興旺:“對,上次你老是這樣說的。”

李老鱉一麵帶神秘地笑了笑,說道:“上次在你那兒喝湯,有些話我冇跟你說,不是我不想說,隻是覺得還不是時候。”

章興旺:“為啥?”

李老鱉一:“那你先給我說說,我猜得對不對。”

章興旺肯定地一點頭:“對。”

李老鱉一不吭聲了,用手捏起一塊花生糕填進嘴裏,神態顯得十分悠然。

章興旺:“你老倒是說啊,別賣關子中不中?”

“別急,我先去燒點水,咱弄口茶喝喝。瞅瞅,光顧說話了,我連口茶還冇顧上給你倒。”李老鱉一說著起身要去燒水。

章興旺急忙製止道:“別了,你老還是先說吧,我不喝茶,等我聽你老說罷,走了以後,你老再弄點茶自己喝吧。”

李老鱉一:“你真不喝茶?”

章興旺:“真不喝。”

李老鱉一坐回到椅子上:“那中,不喝就不喝吧,一會兒你走之前,幫我去井裏打桶水,我連沏茶的水都冇了。不瞞你說,這兩天我心情不太好,鳥死了,哪都不想去,啥也不想幹。”

章興旺:“我說呢,一進院瞅見你的鳥籠是空的,鳥咋死了呢?”

李老鱉一:“劫數,懂吧,啥叫劫數?劫數就是人這一輩子,在劫難逃的那個點兒,就像恁支在右司官口的那口雜碎湯鍋,生意好不好,跟老日來祥符有關係又冇關係,是恁在劫難逃的那個倒黴點兒。”

章興旺又蒙了,他猜不出李老鱉一說的那個倒黴點兒是個啥點兒,那個在劫難逃的劫數到底是個啥?就在這一瞬間,他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弄明白李老鱉一所說的劫數……

章興旺在雙龍巷待了整整一上午。

壓雙龍巷走出來的章興旺,雖然基本明白了李老鱉一跟他說的那些話,但還是有點暈,尤其是李老鱉一給他的那個挪窩的建議,要想生意好,並不在於支鍋的地方人流量大小,也不在於湯鍋裏用的是啥配料,而是要離“祖宗”近一點兒。李老鱉一所說的“祖宗”,就是北宋初年,按李老鱉一的話說是公元十世紀末期,那一大群倔強的猶太人。他們不願意受阿拉伯人和突厥人的欺負,壓布哈拉也就是天山南路,取道進入了中原,來到了祥符城。用李老鱉一的話說,那時候的祥符城,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人口的數量是眼望兒的好幾倍,至少有上百萬人口。那個時候跑到祥符城來做生意的外國人很多,不乏大量的中亞人,祥符城的老百姓對那些高鼻子凹眼睛,滿臉胡子拉碴的人見怪不怪,也分不清是壓哪國來的,把猶太人也當成了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用李老鱉一的話說,反正這些人的祖宗都是閃米特人,他們的長相,跟當時也來祥符做生意的蒙古人和契丹人有明顯區分。在北宋那個年代,朝廷不喜歡那些不太講禮數的蒙古人和契丹人,倒是很喜歡中亞那邊過來的人,尤其喜歡猶太人,因為猶太人的先人是閃米特人,跟宋王室信奉道教一樣,猶太人比蒙古人和契丹人文明,有宗教信仰。於是,北宋的皇帝就給來祥符做生意的那一大幫猶太人賜地,讓他們蓋宅院,蓋教堂,還給那些願意把家安在祥符的猶太人賜姓氏,讓他們跟祥符人享受同等待遇。李老鱉一說,北宋的皇帝一共給來祥符的猶太人賜予了七個姓氏,這七個姓氏中排在第一個的,跟著皇帝姓“趙”,接下來是“艾、張、石、金、高、李”。用李老鱉一的話說,他家這個“李”就是當年北宋皇帝給賜的。聽到這裏,章興旺大吃一驚,驚訝地瞪大倆眼瞅著李老鱉一,李老鱉一笑著對章興旺說,如果不是這個緣故,他也不會在章興旺兩口子雜碎湯開張的那天,去右司官口喝那碗湯,正因為九百年前北宋皇帝賜七個姓氏的時候,多賜了一個章,才有了“七姓八家”之說,張家和章家,同音不同字兒,章興旺的那個章,便是八家中的一家。

李老鱉一告訴章興旺,之所以在章家雜碎湯鍋開張那天,他去了右司官口,就是他已經聽說,章家這口雜碎湯鍋不可能支在寺門的原因,也就是說,他已經知道在右司官口支雜碎湯鍋這個姓章的,就是“七姓八家”裏頭的那個姓章的,所以他才有底氣坐在湯鍋前不走,用李老鱉一的話說,這叫“親不親,湯上分”,章興旺要不是七姓八家中的那個章,他還不會去喝那碗雜碎湯呢。

在雙龍巷李老鱉一家聽罷這些話,當時章興旺渾身熱血沸騰,二話不說就撲通跪在了李老鱉一麵前,磕罷仨頭之後對李老鱉一表示感謝,他說從來冇人把“七姓八家”的事兒跟他說過這麼透,他隻知道章家先人是壓中東過來的猶太人,隻知道清平南北街上住著有“七姓八家”中的章家、李家、石家、艾家,如果不是今個聽李長輩說,還真不知“七姓八家”先人們的來龍去脈。

章家在清平南北街上不遭待見,就是攤為他們章家做下水生意,寺門的人認為他家不那麼清真,沙二哥曾經故意夾槍帶棒地花攪過他:“你知不知,恁家住的那條胡同為啥叫挑筋胡同?你要不知,哥哥可以給你批講批講,省得你不知啥叫清真。”咋不知,他當然知,別說寺門這一片的人知,全祥符城的大概都知,猶太人在宰殺牛羊吃的時候,必須先把牛羊的腳筋挑斷之後再食用,這個規矩和習俗由來已久,反映出在祥符城居住的猶太人對祖先雅各的紀念。今個在雙龍巷,李老鱉一更進一步把這種習俗說給了章興旺聽:猶太王子雅各跟天神挺瓤(角力,對抗),攤為傷了腳筋冇挺過天神,王子死罷以後,後人為了悼念王子,在吃牛羊肉的時候,挑去腳筋不吃,壓那之後便有了挑筋教的說法。住在挑筋胡同的老一輩人應該都聽說過,在北宋的時候,他們的先人來到祥符定居,皇帝賜地讓他們蓋的那座猶太寺院,就在右司官口南麵一點兒,很近,緊挨著挑筋胡同,猶太寺院的北邊,緊挨著右司官口,還專門有個猶太人宰殺牛羊的廣場,後攤為明清那兩場水災,廣場不複存在,但由此可見,壓北宋猶太人來祥符開始,居住在挑筋胡同的猶太人,基本上都在從事牛羊屠宰這個行當。沙二哥夾槍帶棒花攪章興旺那番話裏,其實是在刺撓和醃臢他——要論清真,恁猶太人比俺穆斯林更清真,更講究,更遵循祖規,可眼望兒你這個住在挑筋胡同的貨倒好,吃牛羊肉不挑筋不說,還做起了下水生意。這才是章家在清平南北街上不遭待見的最主要原因。

章興旺回到右司官口的湯鍋處,已經過罷了晌午頭,他媳婦高銀枝問他吃罷飯冇,他冇吭氣兒,高銀枝連問了兩聲他還可煩,懟了他媳婦高銀枝一句:“吃罷冇吃罷咋啦?我想吃牛蹄筋,咱家湯鍋裏有冇?”他媳婦高銀枝衝他一翻眼,不再搭理他了。他媳婦高銀枝清亮,這貨心裏一定又有了啥別扭事兒,不搭理是對他最好的懲治。

晌午頭過罷,湯鍋前顯得寂靜,右司官口街麵上的行人也稀少。章興旺倆眼發直地坐在小馬紮上,還在回想李老鱉一勸說他的那些話,思來想去,他覺得換支鍋的位置,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他還是覺得要在李慈民身上打主意,他相信,要是能弄到印度胡椒,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可讓他困惑的是,李慈民手裏到底還有沒有印度胡椒?沒有就啥都不用再說,如果真的還有,咋樣才能弄到自己手裏。

想著想著,他突然想起了和石老悶壓中牟一起回來的路上,石老悶無意中跟他說起,石家原先也在挑筋胡同裏住,就是攤為清代道光年間的那場大水,把挑筋胡同裏的房子全衝毀了,後來重建的時候,很多家不願意回挑筋胡同的原因,是他們覺得,還是住在清平南北街上更踏實,更安全,用石老悶的話說,猶太寺院都被水衝塌了,東大寺咋就冇事兒啊?為了保住祥符城,寺門穆斯林老少爺們兒在阿訇的帶領下,還把東大寺大殿的房梁都拆了下來,扛到城牆去堵城門,據說沙二哥他爹沙金鏢,一個人能把一根大梁扛上城牆,成了寺門人一個傳奇。真的假的不知,但大水退了之後,皇上下傳諭旨表彰那可是真的,東大寺有碑文可以證實,就憑這,挑筋胡同一些原住民就不願意回去重建住房,別管你頭上戴的是白禮拜帽還是藍禮拜帽,反正都是清真族群,宋朝的皇帝都能給猶太人賜地蓋房子,寺門的穆斯林更應該可以。據石老悶講,好像李慈民家也是那次水災之後,才壓挑筋胡同搬到清平南北街上來的,李家是最後一家離開挑筋胡同的。而李老鱉一的李家,有身份,壓根就冇在挑筋胡同住過……

章興旺一邊想,一邊把頭上的藍色禮拜帽摘了下來,他把倆眼盯在藍色的禮拜帽上,在想剛才李老鱉一對白帽和藍帽的解釋:“在咱的祥符城,白帽和藍帽根本冇法兒分恁清楚,用咱祥符話說,都是在一個鍋裏撈稀稠,有我吃的就餓不著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說是不是?”

想到這兒,章興旺一拍大腿,壓小馬紮上站起身來,李老鱉一最後跟他說的那番話,一下子又讓他想起了在凹腰村艾三熬的那鍋湯。章興旺決定去找石老悶,如果不是自己在凹腰村對石老悶的照顧,石老悶能不能回到祥符都難心(困難,難成)。

章興旺要去找石老悶的目的,就是想讓石老悶去問問李慈民,到底還有沒有印度胡椒,就憑他倆那種關係,李慈民應該會跟石老悶說實話。在寺門,石老悶跟李慈民也是表佬相稱,至於石老悶是不是真藍帽回回,誰也不把底(了解,知情),因為石老悶一年四季頭上戴的是白帽。但是,清平南北街上的人都知,那倆貨是狗皮襪子冇反正,李慈民最早竄往西部做買賣的時候,缺盤纏,就是石老悶借給他的盤纏,不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吧,讓李慈民說兩句實話總可以吧,不管咋著,自己也算是救過石老悶的命,這點麵子他還應該會給。

天快擦黑的時候,章興旺終於在寺門等到了壓掃街回來的石老悶,倆人一見麵,石老悶就搖著頭說,掃街的羊也越來越難買了,大早去,擦黑回,才牽回來一頭小羊,冇法兒,祥符城裏支湯鍋的,別管是支啥湯鍋,都竄到掃街去買羊,那裏要是再牽不到羊,其他地兒就更難心了,接下來的日子該咋過,誰也說不準,寺門賣吃食兒人的生意,不就是靠牛羊肉墊底嘛,冇了牛和羊,誰也不中。可不是嘛,石老悶一串唉聲歎氣的牢騷也是在提醒章興旺,牛羊肉冇了,下水也會跟著斷鏈子,雜碎湯鍋的日子可能更不好過。

章興旺:“中了,老悶,天塌壓大家,走一步算一步,過一天算一天,要飯的拄根油漆棍,高興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石老悶:“話是這麼說,可誰也不會恁冇心冇肺,就是想高興也高興不起來啊。”

章興旺:“那咋辦?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還得想法兒往下過。”

石老悶:“我也是這麼想,可把腦袋想劈,也冇想出別的活法來,咱祖祖輩輩靠牛羊肉過日子,總不能讓我去倒騰大肉吧?”

章興旺撲哧笑出了聲。

石老悶:“笑啥笑,我說的是大實話。”

章興旺:“我知你說的是大實話,也是廢話,冇牛羊肉就冇別的活法兒了嗎?”

石老悶:“那你說,還有啥活法兒?”

章興旺:“咱先別說這事兒了,我今個來找你,是有個重要事兒想問你。”

石老悶:“啥重要事兒?”

起先,章興旺一直冇往這上麵想,還是在雙龍巷李老鱉一說的一句話,讓他心裏咯噔了一下。李老鱉一說,當年他們的祖先來祥符,北宋皇帝給他們賜了七姓八家,原先寺門的人隻知道艾家是七姓八家中的一個姓,章家是八家中的那個章,七姓八家的說法大家也聽艾大大說過,卻都冇太在意,直到眼望兒,清平南北街上的人,誰也一嘴說不出七姓八家是哪七個姓哪八個家。而上午在李老鱉一家的時候,章興旺對李老鱉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非常留意,因為他覺得那老頭兒絕不是個凡人,是個有學問的大仙兒。在章興旺的眼裏,祥符城裏有兩種大仙兒,一種是信口開河胡噴亂說、不定哪句話能蒙到點兒上的野仙兒;另一種就是像李老鱉一這樣句句讓人口服心服的大仙兒,而在祥符這地兒,野仙兒多,大仙兒少。

章興旺瞅著石老悶的臉,認真地問道:“老悶,你知不知,宋朝皇帝賜給咱猶太人七姓八家,是哪七姓?哪八家?”

石老悶眨巴著倆眼,想了想,說道:“我光知道,咱寺門恁家是,俺家是,艾三家是,李慈民家也是,還知道宋朝皇帝姓趙,清平南北街上姓趙的有好幾家,冇聽說有一家是猶太人的。”

章興旺:“趙家就不說了,祥符城裏姓趙的成千上萬,冇一個承認自己是猶太人的。清平南北街就更不用說,我就問你能不能把這七姓八家說囫圇。”

石老悶繼續眨巴著倆眼,又想了片刻,說道:“七姓八家裏頭好像還有姓高的?恁媳婦不是姓高嗎?她是不是猶太人你不知嗎?”

章興旺:“廢話,俺媳婦要不是猶太人,我能娶她當媳婦?”

石老悶:“那不妥了,我說的也大差不差。”

章興旺胸有成竹地衝石老悶說道:“你聽好了,宋朝皇帝賜七姓八家的七姓是:趙、艾、李、金、張、石、高,七姓八家的第八家,就是多了個立早章,俺家,聽明白了冇?”

石老悶眨巴著眼,掰起自己的指頭,一邊想一邊說道:“七姓是趙、艾、李、金、張、石、高,八家就是多了個立早“章”,恁家,對吧?”

章興旺點了點頭,說道:“老悶,我想說的是,咱清平南北街上姓趙、姓李、姓張的一抓一大把,姓金的也有好幾家,恁姓石的,跟俺姓立早章的,還有姓艾的,隻有一家啊。”

石老悶倆眼眨巴加速了,瞅著章興旺問道:“你,你說這是啥意思?”

章興旺:“啥意思?物以稀為貴啊。”

石老悶不屑地:“貴不貴又能咋著。”

章興旺:“又能咋著?那可大不一樣。”

“咋大不一樣啊,我也活二十出頭了,我也冇覺得有啥不一樣。”石老悶有點不耐煩地說,“興旺,你到底想要說啥啊?別扯恁遠中不中?你也不想想,就是七姓八家中,姓石的和姓章的冇姓趙的和姓李的多,又能咋著,不都是猶太人留下的種嘛,又咋著,咱姓石的和姓章的就比別人尿得高?如果咱姓石的和姓章的比別人尿得高,牛羊隨便牽,湯鍋隨便支,別管了,我敲著鑼打著鼓站到鼓樓上去吆喝,俺石家是猶太人,俺石家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恁服不服?誰不服(扶)誰尿一褲……”

章興旺抬手製止住石老悶下麵的話,說道:“老悶,聽我把話說完中不中,等我把話說完,你就知我今個來找你是啥意思了。說句難聽話,牽牛牽羊支湯鍋都是小事兒,如果這事兒是真的,咱要能把這事兒辦成,咱的後代就吃不完,喝不完,花不完。”

石老悶一聽章興旺這麼說,倆眼眨巴的頻率慢了下來,臉上不屑的表情也逐漸消失,說道:“中啊,隻要有吃不完,喝不完,花不完這種好事兒,別管了,你說俺是寺門人愛罵老日的‘鎮尼’(伊斯蘭教中的魔鬼),俺都認,你說吧,我聽著呢。”

章興旺又一次和石老悶說起李慈民手裏可能有印度胡椒的事兒,以及自己對此的想法和打算。都說石老悶悶,其實他一點也不悶,心裏透亮著呢,在章興旺說的過程中,看似麵無表情的石老悶,心裏有著自己的分析和判斷,最能讓他心裏開竅的,並不是承認石家就是七姓八家裏啥了不起的姓氏,也不是李慈民手裏是否還有印度胡椒。自打壓中牟回來以後,對艾三在凹腰村熬的那鍋湯,石老悶一直耿耿於懷,雖說當時發了一夜的高燒,身體不中,味覺和口感不如以往,但那鍋湯卻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一碗湯喝罷之後,他頓時感到渾身上下通透了許多,那種通透並不是以往喝罷湯後汗腺的通透,而是一種味覺導致五臟六腑舒坦的通透,這是他壓小到大喝湯從未有過的感覺。讓他冇想到的是,今個章興旺找他扯七姓八家的事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聽罷章興旺最終的意思,石老悶倆眼直勾勾地瞅著章興旺,陷入一種飄忽不定的沉思。

章興旺:“你迷瞪啥呢?我說的啥意思,你清亮了冇?我可不是戳死貓上樹(坑人,騙人)啊,我是覺得,清平南北街上的七姓八家中,能辦成事兒的,隻有你姓石的。”

石老悶帶著回憶問道:“在凹腰村,喝罷三哥熬的湯,你說胡辣湯最早被宋徽宗命名為‘禦湯’,那個嚴嵩到底是宋朝人還是明朝人啊?”

章興旺半煩地:“你的腦子又想到哪兒了?咋又扯到宋徽宗和嚴嵩頭上了?我跟你說了半天,你咋還冇聽清亮啊?”

石老悶:“咋冇聽清亮,我聽得清清亮亮的,你的意思是說,三哥熬的那鍋湯,是用李慈民送給艾大大那瓶印度胡椒熬出來的,你是懷疑李慈民那貨手裏,是不是還有印度胡椒。如果還有,咱就想法兒把它弄過來,咱隻要有了印度胡椒,別管把湯鍋支在哪兒,也別管熬啥湯,隻要跟牛羊肉有牽扯的湯,咱都能吃遍天下,代代相傳,對吧?”

章興旺:“對不對你都說了。我剛才問的是,我不明白你咋又扯到那個嚴嵩頭上去了?”

石老悶:“你不是說,當年宋徽宗喝罷嚴嵩獻的配方,龍顏大悅,胡辣湯最早的名兒是宋徽宗命名的‘禦湯’,艾三還說你是瞎球扯。”

章興旺:“對呀,我是聽別人說的,可能是瞎胡扯啊。”

石老悶:“我的意思是,別管你是不是瞎球扯,也別管七姓八家是宋朝哪個皇帝賜的,隻要李慈民手裏還有印度胡椒,咱就讓李慈民認這壺酒錢,冇宋朝的皇帝,就冇咱七姓八家,如果把印度胡椒說成是壓宋朝七姓八家那兒傳下來的,這不是更好嗎?”

章興旺:“好是好,這號瞎話咱也能編圓,問題是李慈民手裏到底還有沒有印度胡椒?如果有,咋才能弄過來?”

石老悶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別管七姓八家裏頭姓啥的最多,姓啥的最重要,你老兄也別恭維我,就衝著你在凹腰村救了我一條命,我姓石的也要知恩圖報,想法兒去搞清楚,李慈民手裏到底還有沒有你想要的印度胡椒……”

聽罷石老悶這句表明態度的話,章興旺很是興奮,用手拍著自己的胸膛也表明了態度,他對石老悶說,隻要李慈民手裏還有印度胡椒,隻要石老悶能把它弄過來,他就放棄右司官口的雜碎湯鍋,回到清平南北街上,支上一口正兒八經的胡辣湯鍋,按一鍋湯賣一百二十碗來算賬,六十碗的湯錢歸石老悶。

瞅著章興旺信誓旦旦的樣子,石老悶說道:“明個一早我就去找慈民。興旺,這事兒我要真弄成了,你說出的話可要落地砸坑啊。”

章興旺鏗鏘有力地:“誰要說了不算,誰就是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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