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人聽見我的話,皆是一愣。
辦公室裏靜得能聽見窗外漸瀝的雨聲。
我看著他們臉上的震驚,沒有解釋,轉身走進了洗手間。
冰涼的水流衝過手指,也衝開了記憶的閘門。
那些多年前的回憶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陸茜最初,是我妹妹溫雨的好閨蜜。
她們在同一所城市上大學。
我妹警校課業重,我常借著給她送換洗衣服的由頭,溜去找她。
一來二去,認識了總跟在她身邊的陸茜。
起初,她對我來說,隻是“妹妹那個很漂亮很耿直的閨蜜”。
她會調侃我的發型,叫我“阿軒”。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看我時,眼裏多了些別的東西。
我們背著妹妹偷偷談起了戀愛。
像所有俗套的青春故事一樣,我會在宿舍樓下等她,會在夏夜的操場,牽著她的手慢慢散步。
後來我去澳洲留學,隔著浩瀚的太平洋。
她那時已經開始接手家族生意,忙得腳不沾地。
但還是會為了見我一麵,轉三班航班,飛行十幾個小時,跨越幾千公裏來找我。
那時候的愛,是真金烈火,燒得人無所畏懼,以為山海皆可平。
後來,妹妹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
陸茜哭的暈厥,在妹妹的墓碑前發誓:
“阿雨,你放心。從今往後,阿軒有我。我會愛他,照顧他,保護他一輩子。”
再後來,我們結婚了,有了懷安。
從青澀到成熟,從戀人到夫妻、父母。
這十年,她確實做得無可挑剔。
港城人人都說,溫軒是上輩子救了銀河係,才能娶到陸茜。
變故發生在懷安六歲那年,一場精心策劃的商業報複。
我們的車在盤山公路被動了手腳,刹車失靈,直衝懸崖。
最後一刻,我本能地撲過去,護住了她和懷安。
醒來後,我的智力退行到了大約五歲孩童的水平。
陸茜緊緊抓著我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阿軒,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你別怕,不管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的阿軒。”
“我發誓這輩子對你不離不棄,我隻愛你,永遠隻愛你......”
小小的懷安趴在床邊,眼睛又紅又腫,用稚嫩的聲音說:
“爸爸不怕,懷安長大了,懷安保護爸爸。”
她也確實做到了。
陸家那樣的豪門,最重體麵與繼承人。
嶽父嶽母從一開始的難以接受到後來的不斷施壓,逼迫陸茜再嫁。
她卻從未鬆口。
甚至向所有人宣告,她陸茜此生隻有一位丈夫,名叫溫軒。
她比出事前更有耐心,看我的眼神,始終盛滿疼惜與愛意。
宋暘就是在那時來到我身邊的。
他是我資助了很多年的山區男孩。
我資助了他從高中到研究生的所有費用。
他每年都會給我寫很長的信,字裏行間滿是感恩。
得知我出事,他剛畢業,直接跑來了港城。
看到一臉懵懂的我,他的眼淚“唰”就下來了。
他紅著眼睛,完全不顧陸茜的身份,指著她破口大罵:
“你就是這麼照顧他的?你就是這麼保護他的!?”
“你把他好好的一個人,變成現在這樣!”
那一刻,連懷安都嚇得不敢出聲。
宋暘留了下來。
他在港城找了工作,一下班就來陸家,幫我擦洗,陪我說話。
他很討厭陸茜和懷安,覺得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們。
而懷安,也並不喜歡宋暘。
那時的我,雖然腦子不清醒,卻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緊繃的氣氛。
我常常拉著宋暘的手,又去拉懷安的手,嘴裏含糊地說:
“阿暘好......懷安好......都好......”
宋暘會僵硬地任我拉著,懷安則會別扭地甩開,跑回自己房間。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種緊繃感慢慢鬆動了。
可能是宋暘開始在下廚時,順手多做一兩個陸茜愛吃的家常菜。
可能是陸茜偶爾下班回來,會多帶一被宋暘喜歡的咖啡。
也可能是某天,我發現懷安畫的全家福上,多了一個宋暘。
家裏的氣氛似乎漸漸和諧起來。
我這個傻子沉浸在這種和諧裏,感到安心和快樂。
直到那天清晨。
我從懷安的房間醒來,迷迷糊糊的往主臥走去。
推開門,正好撞見那兩具赤裸交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