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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諧沒有反駁。
他甚至......笑了一聲。
風雪聲太大,也許我聽錯了。
也許他隻是喉嚨不舒服,也許他根本沒聽清方戀在說什麼。
對,一定是這樣。
周諧不會的。
他不會默認別人這樣說我。
我和他在一起五年了。
五年前在四姑娘山的大本營,有個自以為是的男隊員嘲笑我“女生爬什麼雪山,耐力夠嗎?”。
周諧當場揪住對方衣領:“你再敢說她一個字,這山你別想上了。”
那天晚上在帳篷裏,他捧著我的臉:“蘇疏,以後誰欺負你,我跟他拚命。”
後來我們成了戶外圈有名的金牌搭檔。
他會在我衝頂時全程跟在身後半步,會記得我每個生理期提前煮好紅糖薑茶裝進保溫壺。
去年我生日,他雪山上,用冰鎬在冰壁上刻字:“蘇疏,娶你是我這輩子最想登頂的山。”
那些都是真的。
半夜,暴雨。
“啊!”
方戀的尖叫很刺耳。
“諧哥!諧哥我好怕,打雷了,我怕!”
我躺在自己和方諧的帳篷裏,聽著動靜。
周諧低聲安撫,但方戀的哭聲越來越大。
我們的帳篷拉鏈突然被拉開。
周諧濕淋淋的站在外麵。
“蘇疏,”他說,“你出來。”
我坐起身:“怎麼了?”
“戀子害怕雷雨,她抑鬱症要發作了,你去她帳篷睡,我陪她。”
我愣住了。
“你說什麼?”
“她發病的時候會傷人。”周諧的語氣很平靜。
“上次在ktv,她把一個服務員的手臂抓得全是血。我不能讓你有危險。”
我看著他,這張愛了五年的臉,此刻卻陌生得可怕。
“所以,”我的聲音很輕,“你讓我冒著暴雨,去她的帳篷?而你要陪她?”
“這是最好的安排。”他皺眉,“蘇疏,別鬧。大局為重。”
又是大局為重。
我深吸一口氣。
“好。”
我抓起睡袋和防潮墊,彎腰鑽出帳篷。
暴雨瞬間把我澆透。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方戀的帳篷。
剛要拉開拉鏈。
“等等!”方戀的聲音傳來。
我停下。
“嫂子,”她眨眨眼,“不好意思啊......我有潔癖。”
“什麼?”
“我不習慣別人睡我的帳篷。”她歪著頭,表情無辜又為難。
“特別是......濕成這樣。你會把我裏麵弄臟的。”
我站在那裏,全身濕透。
而她在溫暖幹燥的帳篷裏,告訴我她有潔癖。
周諧從後麵走過來:“又怎麼了?”
我轉過身。
“她說她有潔癖,”我的聲音在雨聲裏幾乎聽不見,“不讓我進去。”
周諧頓了頓,看向方戀。
方戀語氣平靜:“諧哥我們那麼久兄弟了,你知道我的,我真的沒辦法,我會失眠的......”
周諧歎了口氣。
他伸手想碰我的肩膀,我後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
“蘇疏,”他壓低聲音。
“就一晚。你去旁邊那個山洞將就一下,我看了,能避雨。明天我們早點出發,好不好?”
我看著他。
“周諧,”我的聲音開始發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別的。
“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他音量提高了些。
“我在想辦法照顧每個人,戀子有抑鬱症,你不能體諒一下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重複他的話,突然想笑。
“我以前是什麼樣?是你說一句大局為重就無條件退讓的傻逼樣嗎?”
“蘇疏!”他厲聲喝道。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身就走。
那個所謂的山洞,其實是岩壁上一個淺淺的凹陷,勉強能擋住頭頂的雨,但斜吹的雨絲還是會掃進來。
我蜷縮在最裏麵的角落,裹著濕透的睡袋。
身體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
明天還要趕路,我不能倒下。
不知過了多久,在半睡半醒的恍惚間,我聽見了聲音。
“諧哥......你靠太近了......”
然後是周諧低沉的聲音,聽不清內容,但語調是溫柔的。
“哎呀......別碰那裏......”
方戀的喘息聲,帶著刻意壓低的嬌媚。
“會被聽到的......”
周諧似乎在說什麼,然後是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我猛的睜開眼睛。
那些聲音斷斷續續,紮進我的心臟。
我想起去年冬天。
也是這樣的雨雪夜,我們擠在暖氣不足的小旅館裏,他把我冰涼的腳捂在懷裏,說:“蘇疏,等我們老了,也要每年出來走一趟。”
我說:“走不動了呢?”
他說:“我背你。”
那些是真的嗎?
那些誓言,那些在雪山之巔相擁的瞬間,都是真的嗎?
還是說,從他說要帶方戀上鼇太線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變了。
我隻是不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