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有些氣悶，出去透透氣。”

我信步走到禦花園的僻靜處，卻聽見兩個值守的小太監在假山後低聲閑聊。

“......要說楚將軍也是重情之人，今日這宮宴，說是為北疆凱旋而設，其實啊，是陛下特意恩準，讓他能名正言順地祭奠‘追風’。”

“可不是嘛！那匹西域進貢的寶馬，可是楚將軍和那位林姑娘當年在邊關一同馴服的，都說那是將軍的‘半條命’呢！”

我腳步一頓，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冷凝。

原來如此。

這看似榮光的宮宴，竟是他楚驚瀾對一段舊情、一匹畜生的追憶！

而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不過是這場戲裏一個粉飾太平的道具。

我自嘲地彎起唇角，而後轉身，徑直朝皇家馬廄的方向走去。

剛走近馬廄，便看見林婉兒一身素衣，輕聲啜泣。

楚驚瀾賜給她的那個貼身侍女在一旁勸慰。

“林姑娘也來祭奠追風？”我平靜地開口。

林婉兒聞聲抬頭，眼中淚光未退，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郡主姐姐也知追風？當年在邊關，是驚瀾哥哥手把手教我騎術，我們一同馴服了它。”

“那真是......驚瀾哥哥說，那是他最快活的時光。”

她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我的小腹，突然壓低聲音，帶著冰冷的惡意。

“驚瀾哥哥心裏最快活的日子，永遠隻屬於我和他......你的孩子，怕是沒有這個福分知道了。”

她話音未落，突然抬手，猛地將旁邊馬廄欄杆上一根看似鬆動的木樁用力一推！

欄杆後一匹性情暴烈的戰馬受驚，長嘶一聲，竟掙脫了韁繩，朝著我直衝過來！

電光石火間，我側身閃避！

而林婉兒似乎想上前“幫忙”，卻被料槽絆倒，驚呼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我雖避開了正麵衝撞，但腳下不穩，跌坐在地，小腹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楚驚瀾疾奔而至，目光一掃，率先衝向倒在地上的林婉兒，將她護在懷中。

“驚瀾哥哥......我見郡主姐姐過來，怕她驚擾了追風的亡靈，想來勸解......”

“誰知，誰知她竟用馬鐙驚了旁邊的烈馬......我，我是為了拉住那馬才......”

林婉兒抓住他的衣襟，氣息微弱，淚落如雨。

楚驚瀾猛然轉頭看向我，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滔天的怒意：“鹿啾！連一匹已逝的馬你都容不下？婉兒若有何閃失，我定不與你幹休！”

我強忍著腹中絞痛，用手撐地，緩緩站起身。

看著他緊擁林婉兒的姿態，突然低低地笑出了聲：“好，我等著。”

說完，我抬手，用力扯下腰間那枚象征楚家嫡妻身份的鸞鳳和田玉佩，狠狠砸在他腳邊的青石地上。

玉碎之聲，清脆而決絕。

楚驚年看著那碎裂的玉佩，瞳孔驟縮，怔在原地。

“驚瀾哥哥......我的腳......好痛......”林婉兒適時地呻吟出聲，臉色蒼白。

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打橫抱起，轉身，再未看我一眼，快步離去。

我獨自站在原地，感受著溫熱的血液順著腿根蜿蜒而下。

浸濕了華麗的宮裝裙擺，在那青石地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視線開始模糊，耳邊的風聲、遠處的絲竹聲都變得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