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竟同意周姨留了下來,就住在我們隔壁的院子裏,一樣的偏僻簡陋。
周姨卻笑著說:「蠻好的,多清淨。能同你們住在一起,我心裏高興。」
我也很高興,那還是我第一次有了玩伴。
日子就這樣匆匆流逝。
奇怪的是,父親不怎麼待見周姨,卻對元隱很上心,一到能求學的年紀就早早送他進了學堂。
當時,府裏還有兩個姨娘的兒子,比元隱年紀還大上兩歲,都沒能去求學。
年歲稍大些時,父親終於想起我,讓我跟著兩位嫡姐一同學些琴棋書畫。
我不好學,夫子對我也不嚴厲。
他本來也隻當我是個添頭,一心教導兩位嫡姐。
那日,我借口去父親書房裏找書,實則窩在書櫃的夾角裏打瞌睡。
再睜眼時就聽見父親與嫡母在書房中爭執:
「周芳時擺明了不會讓那小子入宮的,你還要養著他們到什麼時候?」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元隱如今年紀小,自然不覺得權勢可貴。等他大了,難道還不知道嗎?到時他要回宮,周芳時還能攔得住他?」
「那你也不能一心向著他!我們恒哥兒在學堂裏就處處被他壓一頭,回了家還要看你這個父親偏心?」
「你拿你兒子跟皇帝的兒子比?我看你是瘋了!到時他回了宮,就算是封個親王,好處能少得了咱們家嗎?」
「宋承你個老匹夫!你且等著吧,我倒要看看他幾時能給你這個好處!」
我模糊地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秘密,捂著嘴不敢出聲。
直到他們先後離開了書房,我才趕緊起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5
後來,我有意無意地問過娘親關於周姨的事。
娘親沒有細說,隻歎周姨遇人不淑。
之後的幾年間元隱踏實求學,一路考中了舉人。
夫子一直對他讚譽有加。
尤其偏愛他的字,稱其筆走龍蛇頗具風骨。
父親喜上眉梢,以為登天梯近在眼前。
可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如他所願。
在鄉試放榜後不久,元隱突然宣布不再參加會試。
父親開始還當是玩笑話。
見他真去了學堂做一位普通的教書夫子後,他坐不住了。
幾次番打探,元隱隻說自己誌在山水,不在廟堂。
父親氣急,卻不敢真對元隱發怒,隻抱著萬一他哪天改了主意的想法空等。
最後隻等來了元隱的提親。
彼時,他靠賣字畫攢了些積蓄,便向父親求娶我。
這也是我們商量後的結果。
我想同他搬出去。
去一個隻屬於我們的家,無人輕視也無人壓迫,做一對平凡夫妻。
前兩年,父親有過將嫡姐許給他的念頭,好將來一躍成為王妃。
可如今見元隱的態度,他也不敢賭,怕自己白搭進一個女兒。
等待的那幾日,我心中忐忑。
元隱便帶著我去廟裏燒香。
他在佛前拉著我的手,同佛祖虔誠祈請:「元隱此生胸無大誌,隻求與晚意白首不相離,望上蒼垂憐。」
當晚,父親便把我召進書房。
「晚意,既然你二人都有意,父親也不想阻攔。不過日後若是有了變故,你要記著你是宋家的女兒,凡事當以家族榮譽為先,明白嗎?」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