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記二

轉眼五十多年過去了，大玉和二葉都變成了年逾古稀的老奶奶，她們的年紀比當年大奶奶帶她們種指甲草時的年紀還要大。爹下世了，娘下世了，弟弟和妹妹都搬到城裏去了，還在老家居住的隻有她們老姐妹倆。兩家相距二十多裏，她們每年都互相走動一次兩次。好在鄉村之間修了水泥路，兩家也都買了電動三輪車，她們騎上了三輪車，電門一開，一會兒就到了。

這年收過小麥的一天上午，二葉騎上三輪車去看望姐姐。車鬥子裏放了一竹籃子用新麥麵做成的食品，還有一盆子指甲草。花盆子是青花瓷，裏麵種的指甲草是三棵。每棵指甲草上都結滿了花骨朵，紅豔豔的花也開了兩三朵。姐夫生病去世了，姐姐的兩個女兒出嫁了，兒子到城裏打工去了，家裏的院子空蕩蕩的，隻剩姐姐一個人在家。姐妹相見，妹妹問姐姐：姐，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姐姐喜笑顏開，說那我認識，是指甲草。

回答正確。指甲草也叫鳳仙花，鳳是鳳凰的鳳，仙是仙女的仙。

還是你知道得多。

妹妹染了頭發，頭發是黑的。姐姐沒染頭發，已是一頭白發。妹妹把花盆從車鬥子裏搬下來，放到姐姐堂屋的窗台上，對姐姐說：鳳仙花喜太陽不喜水，每天曬夠太陽就行了，不用天天澆水。姐，你知道我為啥要送給你一盆鳳仙花嗎？

那我知道，人一輩子經的事不算少，能記住的並不多。有的事過去就算了，不提了。

姐姐說不提了，妹妹卻要提，妹妹說：那一次我把你種的指甲草拔掉，還把花盆子也打爛了，我聽咱娘說，把你氣得哭了一場。

妹妹提起往事，往事似乎又回到了眼前，姐姐的眼裏頓時有了淚光。姐姐說：是哩，咱娘勸我別哭了，說妹妹你還小哩，別人說啥你都信，幹啥事都積極，叫我讓著你，別跟你計較。

想想那一陣子，我真跟瘋了一樣，聽風就是雨，淨是跟著別人瞎起哄。

過了河東說河東，到了河西說河西。姐姐說：現在的女孩子不用指甲草的花染指甲了，都是拿現成的指甲油往指甲上塗抹。塗紅指甲的很少，有的塗成灰色，有的塗成紫色，還有塗成黑色，看著嚇人，一點兒都不好看。

她們不光塗手指甲，還塗腳指甲，把十個腳指甲塗得不重樣，她們說，這叫多元化。我跟不上形勢了，不知道啥叫多元化。

九九歸一，依我看，還是用指甲草的花瓣染紅的指甲最好看。

2022年3月26日至4月6日，從懷柔翰高文創園至朝陽光熙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