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雲深在程家舊宅外枯坐了一整夜。
天亮時,晨露浸濕了他的衣袍。
他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轉身離開。
他相信,程沐會明白他的苦心。
貴妃之位,對一個死士出身的女子來說,已是天大的恩典。
他回到宮中時,洛青漓正坐在寢殿裏等他。
見他一身露水,她起身迎上來,還未到跟前,她身子一晃,軟軟向後倒去。
梁雲深下意識扶住她,觸手卻是一掌溫熱黏膩的血。
洛青漓的裙擺上,暈開大片刺目的紅色。
梁雲深帶著禁軍,再一次闖入程家舊宅。
這一次,他懷裏攬著麵色蒼白、小腹微隆的洛青漓。
“程沐!”他的聲音壓抑著怒意,在空曠破敗的庭院裏回蕩。
“朕已應你貴妃之位,你為何還要對青漓下手!她腹中尚有朕的骨肉!”
洛青漓虛弱地倚在他胸前,指尖冰涼地碰了碰他的臉頰,氣若遊絲:
“陛下......莫要怪姐姐......定是青漓礙了姐姐的眼......”
“姐姐心中怨恨,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
“千錯萬錯,皆是青漓的錯......求陛下,莫要再逼迫姐姐了......”
梁雲深將她摟得更緊,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依舊緊閉的房門。
“程沐,出來!”他厲聲道,“給青漓賠個不是,此事,朕可既往不咎!”
沒有回應。
“程沐!別讓朕說第三遍!”
依然死寂。
“程沐!!”
“錚”的一聲,腰間佩劍被他抽出半截,寒光凜冽。
“陛下想做什麼!”
一個清冷而壓抑著怒意的少年聲音驟然響起。
程嶼從廊柱陰影中走出,一身素白衣衫,麵色比昨日更加蒼白,眼底布滿血絲,卻挺直了脊背,攔在房門前。
他看了眼被梁雲深小心翼翼護在懷裏的洛青漓,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譏諷。
“陛下是要以天子之尊,強闖民宅,驚擾亡者安寧嗎?”
梁雲深下頜線繃緊,眼神銳利如刀:“讓她自己出來,朕還可與她好好談。”
程嶼寸步不讓,聲音冷硬:“我阿姐不願見你,陛下何必強求?”
“不願?”
梁雲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目光掃過程嶼單薄的身形,又落回那扇門。
“她若真‘不願’,又何必弄出這許多事端,引朕來此?程嶼,讓你姐姐自己出來,我們之間,尚有轉圜餘地。”
“她已經死了。”程嶼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
“什麼?”
梁雲深眉頭緊鎖,看向屋內那抹紅色的身影。
“原來在你口中,賭氣躲藏、裝神弄鬼,便叫作死?”
“是與不是,無需向陛下解釋。”
程嶼直視著他,眼神裏是與他年齡不符的死寂與決絕。
“陛下若執意要闖,不妨先賜草民一死。草民也好早些去陪阿姐,黃泉路上,不至讓她孤單。”
梁雲深瞳孔微縮。
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依稀還能辨出幾分當年刑場上,那個被程沐死死護在身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童模樣。
可如今,這少年眼中,除了恨,便是空。
“程嶼,”
梁雲深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不適,聲音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你姐姐出來。否則......”
他沒有說完,但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沒有回應。
梁雲深閉了閉眼。
洛青漓適時地軟倒下去,氣息微弱:
“算了,是青漓福薄,不配侍奉陛下左右,等生了孩子,青漓願自請廢黜,離宮修行。隻求陛下與姐姐,莫要因青漓生了嫌隙......”
梁雲深已一把將她撈回懷中。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眼底最後一絲溫度褪盡。
“程沐。”他吐出她的名字,再無波瀾。
依然無人回應。
“來人!”梁雲深一聲怒喝。
幾名禁軍應聲上前。
“將程嶼,”他指向攔在門前的少年,聲音冰冷,“給朕按住,杖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