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那日起,梁雲深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關於我的消息。
我飄在梁頂,看著梁雲深坐在禦案後,案頭放著一個巴掌大的檀木盒,裏麵是一支碧玉簪,是我曾向他討要的。
我忍不住回想,我們的過去。
那年刑場,劊子手的刀即將落下時,是他一身玄衣,手持東宮令箭,踏血而來。
他斬斷繩索,將嚇得渾身僵直的我抱進懷裏,在我耳邊低聲說:“別怕,以後我護著你。”
從那以後,東宮就是我的煉獄,也是我的歸宿。
他教我習武,教我殺人,教我如何在黑暗中活下去。
我們一同在血雨腥風裏走過,他替我擋過毒箭,我為他挨過穿腹一刀。
那些傷疤層層疊疊,刻在彼此身上,也刻進了心裏。
他曾撫著我肩胛骨上一道猙獰的舊傷,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柔軟:
“沐沐,等塵埃落定,我要你堂堂正正站在我身邊。”
我信了。
所以當敵國要求“太子妃”為質時,他麵露難色地對我說“青漓體弱”時,我點頭了。
他說“隻需三年”,他說“回來便成婚”。
我拖著滿身舊傷,踏上了那條不歸路。
直到我在敵國地牢受盡折磨,直到洛青漓的人拿著她的信物,告訴我“殿下說,你身份卑賤,安分些,或許還能留條活路做妾”時,我才恍惚想起——
送我走那日,洛青漓站在他身側,妝容精致,弱柳扶風。
而他,最終隻是看著我,說:“沐沐,保重。”
我們之間,似乎就是從那一刻開始,走向無可挽回的陌路,也讓我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約定的歸期,轉眼就到了眼前,梁雲深順利登基,成了新皇。
但他終究沒等到任何我主動遞來的消息。
我歸來那天,他在城門處從白天等到黑夜,也沒看見我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他竟換下龍袍,隻帶著兩個心腹,來到一處荒廢的宅院前。
門楣上“程府”的匾額早已斑駁不堪。
這是當年程家舊宅,月光慘淡,照進破敗的庭院。
梁雲深輕車熟路地走到後院一間廂房外。
窗紙破了大洞,他透過洞口,隱約看見屋內椅上,靜靜坐著一個身影。
一身紅衣,他心頭猛地一跳,隨即又鬆了口氣,甚至浮起一絲無奈的笑意。
果然在這裏。
就知道她隻會躲回這裏,沐沐怎麼可能不想嫁給他呢?
“沐沐,”他壓低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我來了。”
屋內寂然無聲。
“沐沐?”他又喚了一聲,抬手想推門,卻停在半空。
半晌,他輕輕歎了口氣,背對著房門,在冰冷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青漓的事......是我考慮不周。”
“你我之間,何至於此?”
“今日是你歸期,我們好好說說話,行嗎?”
回應他的,隻有穿過破敗庭院的風聲。
他就那樣坐著,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
我的魂魄怔怔地看著。
梁雲深,你現在做這個樣子,給誰看?
“沐沐。”他又開口,聲音有些啞。
“你若不喜,那便依你。”
我愣了愣。
“我對她,多是責任與憐惜。情意深淺,我自己清楚。”
“我沒想到你會用用死來騙我逼我......若因此真的失去你,非我所願。”
“這樣吧,青漓畢竟已是皇後,驟然廢後恐引朝野動蕩。我便先冊你為貴妃,位同副後。”
“三日後是吉日。我迎你入宮,可好?”
依舊沒有回應。
他等了一會兒,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你還是這樣,一生氣就不理人。”
在他記憶裏,我與他鬧了別扭,便抿著嘴一言不發。
他便想出各種法子哄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次,不一樣了。
“那便說定了。”他對著緊閉的房門,語氣輕快了些,仿佛真的達成了什麼重要的約定。
“三日後,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