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回京的當晚,父皇在宮中設宴,為我接風。
宴會上,他對我大加讚賞,言語間竟隱隱有立我為儲君的意思。
幾位皇兄臉色各異,朝臣們則紛紛向我敬酒,極盡恭維。
我一一應付著,目光卻在尋找著什麼。
宴至中途,一名內侍匆匆走到父皇身邊,耳語了幾句。
父皇臉色微變,隨即恢複如常。
“朕有些乏了,你們繼續。”
他起身,在內侍的攙扶下,準備離開。
“父皇。”我忽然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兒臣,還有一事相求。”
“哦?阿鸞但說無妨。”
“兒臣想去天牢,親自審問沈聿。”
父皇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一個叛臣,何須你親自去審。朕已下令,明日午時,將他斬首示眾。”
“父皇,”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直視著他的眼睛。
“他曾是兒臣的摯愛,如今卻成了叛國之賊。
“兒臣想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
“兒臣,想讓他死個明白。”
我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悲傷與固執。
父皇沉默了許久,最終歎了口氣。
“也罷,去吧。
“讓他給你一個交代,也算了了你一樁心事。”
他拍了拍我的手,轉身離去。
那背影,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心中冷笑。
父皇,您在怕什麼呢?
天牢最深處。
沈聿穿著囚服,披頭散發,形容枯槁。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
看到是我,他渾濁的眼睛裏,竟亮起一抹光。
“你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在他對麵坐下,隔著牢門,靜靜地看著他。
“我來,是想問你一句話,你後悔嗎?”
沈聿笑了,笑聲淒涼。
“後悔?
“我最後悔的,就是在北境的那五年,沒有直接揮師南下,奪了這楚家的江山!
“我後悔,當初信了你的鬼話,以為隻要有了軍功,你父皇就會把天下和你,都交給我!”
他激動地抓住牢門,死死地盯著我。
“楚雲鸞,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一絲利用嗎?
“你敢說,你父皇派我去北境,不是為了借北狄的手,除掉我這個敵國質子嗎?
“你們楚家的人,一個個,心都比墨還黑!”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
“說完了嗎?”
等他平複下來,我才淡淡開口。
“沈聿,你說的都對。
“我的確利用了你,父皇也確實想讓你死在北境。
“可這,就是你背叛大夏,勾結外敵,害死我舅舅,害死三十萬將士的理由嗎?”
沈聿的呼吸一窒,“我……”
“你沒有選擇,是嗎?”我替他說了下去。
“你以為,隻要你夠強,就能擺脫棋子的命運。
“所以,你選擇了一條更極端的路。
“你想掀了這棋盤,自己做執棋人。”
“隻可惜,”我看著他,眼神裏帶著一絲憐憫,“你算錯了一步。”
“你以為,我是你唯一的盟友。
“卻不知,我才是你,最可怕的敵人。”
他頹然地鬆開手,跌坐在地。
“是啊……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楚雲鸞。”他忽然叫住我,“看在我們相愛一場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
“五年前,我出征前夜,在你宮中喝的那杯酒……”
他抬起頭,眼中帶著最後一絲希冀,“裏麵,到底有沒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