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攝政王裴寂和離的那日,王府上下都在看我的笑話。
他抱著懷裏的花魁,問我想要什麼補償。
我把早已寫好的和離書拍在桌上。
“不要金銀,不要田產。”
“隻要帶走我書房裏那箱的手稿。”
裴寂嗤笑一聲,眼底滿是輕蔑。
“趙清歌你裝什麼清高?”
“離了我的庇護,你連在這個世道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你那點可笑的自尊,比得上在我身邊做一條聽話的狗?”
我看著那個曾經讓我甘願放棄狀元功名的身影。
輕輕搖了搖頭。
不要了。
從今以後,除了我要呈給天子的《治國十策》。
這滿門榮華,連同那個眼高於頂的你。
我都不要了。
......
裴寂簽下和離書的時候,嘴角依舊帶著笑意。
他懷裏的柳如煙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指著我身上洗得發白的長裙。
“姐姐,你當真什麼都不要?”
“離了王府,你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怕是要去討飯吧?”
周圍的侍從都在憋笑。
在他們眼裏,我是個不知好歹的棄婦。
是個占著茅坑不拉屎,擋了王爺真愛路的絆腳石。
裴寂把筆一扔,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柳如煙的手指。
“讓她滾。”
“本王倒要看看,沒了攝政王妃的名頭,她那點窮酸才氣能換幾個銅板。”
我沒說話。
隻是默默地收拾好書箱。
這裏麵,是我熬了無數個大夜,嘔心瀝血寫下的《治國十策》。
還有關於河道治理、賦稅改革的手稿。
這十年。
裴寂從一個閑散王爺,一步步走到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人人都道他天賦異稟,雄才大略。
卻沒人知道,他呈給皇上的每一道奏折,都是我替他潤色,甚至代筆的。
我看著裴寂那張不可一世的臉。
突然覺得很累。
“裴寂,麟兒呢?”
“我想最後看他一眼。”
哪怕這個孩子已經被養廢了。
哪怕他從來都不肯叫我一聲娘。
畢竟是我十月懷胎,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生下來的。
裴寂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看麟兒?”
“趙清歌,你也配?”
“麟兒是王府世子,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
“讓他見你這個被休棄的喪家犬,隻會臟了他的眼。”
柳如煙也跟著幫腔。
“是啊姐姐,麟兒剛才還在跟我說呢。”
“說要是那個隻會逼他讀書的壞女人走了就好了。”
“他說,隻想讓我做他的娘親。”
我心臟猛地縮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氣。
我低下頭,看著手背上因為常年研墨留下的繭子。
還有那年出去春獵,我們被刺客包圍。
為了給裴寂擋刀,留下的那道猙獰傷疤。
現在陰雨天依舊會隱隱發癢。
我輕輕點了點頭。
“好。”
“既如此,那便不見了。”
不見也好。
省得心軟,省得回頭。
我背起書箱,最後看了一眼這奢華至極的攝政王府。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親自布置的。
為了迎合裴寂的喜好,我把原本喜歡的翠竹全砍了,種上了豔俗的牡丹。
如今看來。
這滿園的富貴,確實不適合我。
我轉身往外走。
裴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幾分惱怒和威脅。
“趙清歌,出了這個門,你就死在外邊吧!”
“別指望本王會去給你收屍!”
我腳步頓了頓。
死?
裴寂,你錯了。
離開你,我才能真正地活過來。
十八歲那年。
我是名動京城的才女,是父親最驕傲的學生。
殿試之上,我的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驚豔四座。
先帝曾言,若我肯入朝為官,願為我破例,讓我成為本朝首位女狀元。
也是那一年。
我遇見了裴寂。
看著他在瓊林宴上,為我擋酒的背影。
我以為我遇到了此生的良人。
他不顧宗室反對,執意要娶我這個毫無家世背景的清流之女。
他在父親麵前發誓,此生絕不負我。
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