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來可笑,我這二十年沒穿過襦裙。
幼時阿爹是私塾的授課先生,阿娘是行醫時經常不收診費的心善醫女。
日子清貧安樂。
直到十歲時父母雙雙病亡。
那年幼弟阿風五歲,他天生患有喘病。
阿爹臨死前將我們托孤給他的好友——林西沉的父親林旁遠。
十歲起,我靠著林伯父租借給我們鏢局裏的一間舊屋子,吃盡苦楚把阿風拉扯大。
我靠采摘草藥為生,供他上私塾,治他的喘症。
看著他十五歲抽條挺拔的身子,也會感到欣慰。
他越來越叛逆,時常嫌藥苦不肯喝,每次煎好的藥都被他偷偷倒掉,喘症發作時又揪緊我的衣袖叫我煎藥。
看他痛苦皺眉倒地的樣子,像阿娘病死前的表情般令我心慌。
阿娘臨死前揪緊我衣袖:
“阿鈺,好好照顧你弟弟,他是你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還是把他照顧得太好了,好到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好到他從不肯幫我做粗活。
好到他總能輕易把我熬了兩個時辰的藥倒掉。
可是已經這樣好了,這十年來,為何每次在我生辰時他都不願對我說一句生辰快樂。
我捏了捏碎銀,走進江城的成衣店,為自己置辦了一件素色襦裙。
廉價的料子,我卻如獲珍寶摸了一遍又一遍。
剩下的銀子我得省著花,今後還要在江城落腳。
我在江城第六日,苦尋得醫館裏一份抓藥女先生的差事。
厚德醫館的掌櫃告知我試工期為三日,若是做的好便可久做,除了有月銀還有食宿。
我兢兢業業,早起夜歸,甚至超過了上工時長。
原以為這份差事穩了,三日後掌櫃卻把我轟出醫館:
“柳娘子,有客人說你抓的藥缺斤少兩,你走吧,可別敗壞我醫館的招牌!”
我一愣。
缺斤少兩?
缺斤少兩的怕不是我,是你的那柄藥稱吧!
我隻是動手把它糾正了。
掌櫃的心真大,少了斤兩的藥賣給客人,劑量不對是會出人命的。
丟了這份活我卻不覺得委屈,掂量著囊中見底的銀子回到客棧。
枕著滿腹的心事和對前路的迷惘,我睡到了日上三竿。
房門被客棧掌櫃焦急拍打,他不停地擦額頭的汗:
“姑娘,樓下有貴人找!”
“柳娘子,前幾日是不是你在厚德醫館為我們夫人抓的藥?”是小蓮。
“我前三日都在厚德醫館抓藥,是給你們抓的劑量不對麼?”我心下一緊。
小蓮卻眼睛笑似彎月:
“不是的,多虧了柳娘子你抓的藥,這幾日的藥讓老夫人病症都減輕了。”
“那厚德醫館的掌櫃真是黑心,藥材的劑量都能少給,我們現在已經報官啦。”
我心下一鬆,隨即又窘迫起來,我還沒有銀子還給她們。
“柳娘子,我們府中缺少一位料理老夫人藥膳的婢子,你可願意?”
“我們府的規矩,婢子不必入奴籍,不喜走了便是。”
“願意。”
小蓮說老夫人想念我的按摩手法想念的緊了。
收拾好細軟跟她回到府中,牌匾上“將軍府”三個大字龍飛鳳舞。
入府後,我手裏摸著身上質地上好的襦裙,向老夫人討要荒廢的花園來種草藥。
以往鏢局也是有一小塊地給我種草藥的,但蘇婉玥來了之後,那塊地被林西沉改種月季了。
花開時與掛在他多年的月季圖如出一轍。
原以為林西沉也講究風雅,待月季開花以後,我與他一起賞花也不錯。
後來我才知喜歡月季的不是林西沉,而是蘇婉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