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酒店時,房門大敞著。
我的行李箱被扔在走廊地毯上,衣物像垃圾一樣散落一地。
那件攢了兩個月工資買的米白色風衣皺巴巴地搭在行李箱拉杆上,護膚品倒了一地。
陳玫佳站在門口,倚著門框抽煙。
“收拾東西滾吧。我說過,我最討厭男人查我手機。”
我沒有彎腰去撿那些散落的衣服,隻是站在走廊看著她。
煙霧在她臉前繚繞,那張曾經讓我心動不已的臉,此刻陌生得可怕。
“陳玫佳,我們第一次見麵,也是在酒吧。”
她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我會說這個。
那是我被養父母趕出家門的第三個晚上。
十九歲,大學剛讀一年,因為養母親生的兒子要出國讀書,他們決定不再負擔我的學費。
我拎著一個破舊的行李箱,在街頭遊蕩到深夜,最後鑽進了一家地下酒吧。
點了一杯最便宜的酒,卻不知道該怎麼喝。
鄰座幾個老女人圍過來,手搭上我的肩膀。
“小弟弟,第一次來?姐姐請你喝好的。”
我嚇得發抖,酒杯差點摔在地上。
然後陳玫佳就出現了。
她那時二十三歲,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頭發染成淺金色,耳朵上戴著銀色耳釘。
她走過來,一把推開那隻搭在我肩上的手。
“滾遠點,這是我弟。”
那幾個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她轉身看著我,挑了挑眉。
“一個人?”
我點點頭,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
她什麼都沒問,隻是在我旁邊坐下,又要了杯酒推到我麵前。
“喝點,喝了就不難受了。”
那晚我們聊到酒吧打烊。我斷斷續續說了自己的事。
被拋棄的孤兒,被收養又再次被拋棄。
老套、重複,但確實挺慘的。
她隻是聽著,偶爾抽一口煙。
“你知道嗎,這世上誰都靠不住,隻能靠自己。”
她送我回臨時租的地下室,在門口停下腳步。
“以後別一個人去那種地方,不是每次都能碰上我這樣的好人。”
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城市沒那麼冷了。
後來我拿到了助學金,保證生活和學習後就開始瘋狂地追她。
我知道她愛玩,為她準備醒酒湯,隨身帶著葡萄糖。
除了男女間的那條紅線,我是最開明的男友。
可就是這麼一條,陳玫佳卻屢教不改。
因為下半身這點事,七年內分分合合,每次都是我回頭找她。
朋友們都說我瘋了,我說你們不懂,她救過我。
可現在站在酒店走廊裏,看著這個女人冷漠的臉,我終於明白。
她從來沒變過。
變的是我,是我一次次給那些傷害找借口,是我執意要在一堆玻璃渣裏找糖吃。
陳玫佳嗤笑一聲。
“陳鬆智,你能不能別總是活在過去?我們都快三十了,成熟點行不行?”
我彎腰撿起風衣,拍了拍上麵的灰。
“你說得對。”
這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出奇地嘲諷。
但她說得對,我們都該長大,都該從那片泥濘裏拔出腿來。
沒去看她臉色,我扭頭就走。
剛要下樓,電梯門突然開了,走出來一個身影。
是酒吧裏那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