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到這裏，我壓下心頭翻湧掀開簾子看向宿青宴。

輕輕搖頭：“不怨。”

我不怨他。

我隻怨我們無緣。

可宿青宴沒明白我的意思，隻在見我沒鬧時，麵容釋然。

“阿姝，你隻需要記得，我心中唯你。”

“十日後，我定會親自接你回來。”

他神色繾綣一如往常。

卻在想摸摸我發絲時聽到任清晚的呼喊瞬間收手。

決絕策馬回了城。

我沒叫住他最後摸一次我的發絲，隻在眼中溫度消散時催動這些年積攢的妖力。

將女兒送往了城中最好的孤幼院。

懷中驟然空下時，我眼眶酸澀。

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塊。

密密麻麻的不舍翻湧而上，催促著我把懷中的柔軟尋回。

可我隻死死咬唇，在反悔前用盡最後一絲妖力把宿青宴給我的定情簪子幻化成了睡著的女兒。

我知道，這是眼下最好的結果。

畢竟，十日後我魂歸異界，小希無可依靠。

她若留在國公府，定不會在任清晚手下活過及笄，哪怕她非親生。

我能做的，就是抹除她的記憶送走她，再帶著懷中的假小希死在十日後。

與宿青宴訣別。

如今，一切都安排妥當，我也隻剩下孜然一身。

可心還是空落落的，眼眸，也忍不住暗淡下來。

不知過去多久，馬車搖搖晃晃的抵達了離莊子隻剩五裏的雪亭。

我想，我今日或許可以遠離宿青宴和任清晚睡個好覺。

可馬夫卻突然猛力架馬，將我從馬車裏抖了出去。

“姝姨娘，馬兒失控了，小的現在自身難保，剩下的路勞煩您自己走了......”

他滿臉歉意，卻慢悠悠的坐進溫暖的馬車中繼續行駛，將我甩在了身後。

想到任清晚對馬夫的低語，我倒也已經預料，臉上更是沒有神色。

反正，我馬上就要走了，何必與任清晚的一條狗計較呢？

於是，我抱著懷中的“孩子”。

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前行。

身為狐妖，我本不畏嚴寒，可此前為消除女兒記憶送她離開再幻化虛無。

全然耗去了我盡數妖力。

此刻寒風如刀，瘋狂灌入我單薄的衣衫，凍得我臉色慘白。

雙腳也失去了知覺。

麻木的走了一個時辰後，我想早些進入莊子取暖，也好靜靜規劃十日後的死法。

可當馬夫順利進入莊子後，我被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婦攔住了。

“這莊子如今是世子爺送給我們家小姐的。”

“小姐不喜你，我們就絕不會讓你踏進一步，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她們滿臉鄙夷，更是不屑的指了指斜對麵的山頭。

嘲諷。

“要是實在走投無路，那裏有個破廟，或許能讓你避避風雪 。”

“就是不知道往日被世子爺捧在心尖尖上的女人，能不能忍受了......”

知道他們是受任清晚指使鐵心要將我拒之門外，我也懶得爭辯。

在他們錯愕的眼神中朝著那座破廟走去。

入眼，破廟四處漏風。

無論哪一處，都有寒風卷起塵土與積雪呼嘯灌入。

四周很冷，可我沒有表情，隻僵硬的靠在牆頭，抱著懷中呼吸綿延的孩子沉沉睡去。

夢中，我覺得自己要凍死了。

卻沒動，也不願意睜開眼睛。

畢竟，我總歸是要尋個死法的，凍死，好像也還不錯。

可為了順利在十天後才死，我這幾日在雪中挖了不少苦澀的野菜充饑吊著命。

耳畔也更是聽膩了任清晚讓人炫耀的話。

“喂，你死了嗎？”

“沒死就好好聽聽今日的消息。”

“我們給你說，今日世子已經和我們小姐交換了婚貼，婚期就定在七日後。”

“而為了讓我們小姐風風光光嫁過去，世子可是籌備了盛世婚禮，還讓人連夜打造了金蓮花轎......”

她們想用這些話語激怒我，可我早已心死。

如今對著這些能在我眼前浮起畫麵的背叛，眼中隻剩了麻木。

我默默忍受著刺骨的寒冷與饑餓，硬生生熬過了第五日。

我想再堅持堅持，卻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再清醒時，我已經被人帶回莊子，甚至強行梳洗打扮。

逼迫推搡進主廳，見了端坐主位的宿青宴與依偎在他身旁的任清晚。

以為看著他們親昵，我心總會泛酸。

可此刻，我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心中也隻剩一片死寂 。

見我麵色蒼白如紙，身形更是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時。

宿青宴瞳孔皺縮，下意識便要起身朝我走來。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從前那個事事以我為先、將我捧在手心的男人。

可不等他邁出腳步，任清晚嬌柔的一聲“夫君”便讓宿青宴僵住了腳步。

眼中動容褪去，他重覆上冰冷，看向我的眸光不鹹不淡。

“阿姝。”

“清晚說十日後你進府定是要向她敬茶的。”

“因為怕你到時怯場失儀，她特意找了時間過讓你來學學規矩 。”

學規矩？

我忍不住低低笑出聲，笑聲裏滿是嘲諷與悲涼。

京中上下誰人不知我葉姝跟他三年聰慧之名大盛。

更是早已將各類禮儀爛熟於心，所謂茶藝，哪裏需要特意學？

任清晚想折辱我，他也偏偏順她的意。

哪怕已經徹底放棄，可在這一瞬間。

從前積壓的委屈與不甘突然湧上了心頭。

我想質問他為何這般對我。

可話到嘴邊，又突然覺得沒必要了。

於是我抬眼順從地應了一聲：“好 。”

反正，我很快便會徹底離開這塵世。

這場敬茶禮，就當是我與他過往三年糾葛的最後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