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照片,沒有墓誌銘。
甚至連個像樣的墳包都沒有。
媽媽站在墓碑前,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字,像是要把它們看穿。
“這就是......他?”
她指著那個小土包,聲音輕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
“是。”
張叔蹲下身,拔掉了墓碑旁的一棵雜草。
“當年礦難,死了十幾個人。”
“他是最小的一個,才十五歲。”
“老板跑了,沒人給他們收屍。”
“是我後來聽說了這件事,趕過來花錢請人把他們埋了。”
“這孩子身上什麼都沒有,隻有那張沒來得及寄出去的彙款單,被他包了三層塑料布,藏在貼身的口袋裏。”
媽媽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張叔站起身,從包裏掏出一個破舊的布包,遞給媽媽。
“這是我在他住的工棚裏找到的遺物。”
“一直想給你,但你這些年......一直不肯見我。”
媽媽顫抖著接過那個布包。
布包很臟,散發著一股黴味。
她打開一看,眼淚瞬間決堤。
裏麵是一件破破爛爛的紅棉襖,那是照片裏我穿的那件。
還有半個幹硬的饅頭,上麵布滿了牙印。
以及一本被翻得卷了邊的《新華字典》。
那是媽媽走的時候留下的。
也是我唯一的寶貝。
我識字不多,想給媽媽寫信,就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查。
字典的扉頁上,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媽媽是仙女,要飛高高。】
媽媽抱著那本字典,跪倒在墓碑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安安......”
這是八年來,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不再是“啞巴”,不再是“臟東西”。
是安安。
“媽媽錯了......”
“媽媽真的錯了......”
她把臉埋進那件臟兮兮的紅棉襖裏,哭得渾身抽搐。
“你怎麼這麼傻啊......”
“我打你,罵你,恨你,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你為什麼不恨我?”
“你應該恨我的啊!”
我看著她哭得肝腸寸斷,心裏卻並沒有報複的快感。
隻有無盡的酸楚。
媽媽,我不恨你。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不嫌棄我是個啞巴,教我識字,教我畫畫。
雖然你後來變了,變得暴躁,變得歇斯底裏。
但我知道,那是生活把你逼瘋了。
你想回家,你想讀書。
我不能成為你的絆腳石。
所以我撕了那張賣身契,所以我拚命幹活給你湊學費。
我隻想讓你做回那個驕傲的林婉。
而不是被困在大山裏的瘋婆子。
突然,不遠處的樹林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破舊的中山裝,手裏拄著一根拐杖。
看到媽媽跪在墳前,老人愣了一下,隨即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光亮。
“你是......林知青?”
媽媽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老人。
“劉......支書?”
是當年的村支書。
也是那個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劉支書歎了口氣,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作孽啊......”
“林知青,你可算回來了。”
“你要是再不回來,這孩子的冤屈,怕是要帶到下輩子去了。”
媽媽胡亂地擦了一把臉,急切地抓住劉支書的褲腳。
“支書,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安安他......為什麼要撕我的調令?”
劉支書搖了搖頭,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麵。
“什麼調令啊!”
“那是陳大強那個畜生,把你賣給隔壁村王瘸子的契約!”
“安安那是為了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