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是下鄉中最漂亮的知青,被爸爸強占後生下了我。
唯一的返城調令,也被我偷偷撕碎喂了豬。
那天,她發瘋一樣打我,罵我是個流淌著肮臟血液的小啞巴。
後來她還是走了,考上了大學,拋夫棄子,頭也不回。
我每年給她寄一張照片。
第一年,照片裏我穿著新衣,告訴她我跟著爸爸過的老富了。
第二年,照片裏我跟後媽很親,告訴她,我早就忘了她。
第三年,照片裏家裏蓋了新房,告訴她既然拋棄了我們,就別有臉回來。
直到第八年,照片不再寄來。
那天,我媽已經是小有名氣的畫家。
畫展上,當年的鄰居張叔叫住了她。
“哎,這畫上的眼睛,真像陳啞巴。可惜了,那孩子......”
“我不認識什麼啞巴!”
我媽冷著臉,“那幾年是我這輩子最黑暗的日子,我不希望有人在今天提那些臟東西。”
張叔愣了愣,衝她背影歎了口氣:
“心真狠。那孩子為了給你湊學費,去黑煤窯把命都搭上了,你倒好,連個名字都不認......”
......
媽媽的腳步猛地頓住。
我飄在她身側,看著媽媽眼底翻湧的恨意。
心口明明已經沒有了跳動,卻還是感到一陣鈍痛。
“你說什麼?”
她回過頭,聲音有些發顫。
“張建國,你少在這編故事,那個小畜生過得好著呢!”
“他每年都給我寄照片,穿著新衣服,住著新房子,還認了個對他千依百順的後媽!”
“他早就把我忘了!他恨不得我死在外麵!”
媽媽越說越激動。
她從手包裏掏出手機,顫抖著翻找著什麼。
“你看!這是他去年寄來的照片!”
“還有前年的!大前年的!”
“他過得比誰都好!他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屏幕上,是一張張照片。
照片裏,我穿著不合身的西裝,站在紅磚瓦房前,笑得一臉燦爛。
旁邊還站著一個胖乎乎的女人,親昵地摟著我的肩膀。
我看著那些照片,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媽媽,你仔細看看啊。
那西裝是村長兒子不要的舊衣服,我撿來洗了三遍才能穿。
那紅磚房是村委會的牆,我隻是站在前麵蹭了個景。
那個胖女人,是隔壁的劉嬸,我給她幹了一個月的農活,才求她配合我拍了這張照。
我做這一切,隻是想讓你放心。
想讓你覺得,沒有你,我也能過得很好。
這樣,你就不會愧疚,就能飛得更高,更遠。
張叔看著舉到麵前的手機,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他沒有看手機,而是直視著媽媽的眼睛。
“林婉,你是個聰明人。”
“你仔細看看那張照片的背景,那是八年前的掛曆。”
“還有,那孩子手上的凍瘡,那是常年在煤窯裏刨煤才會有的。”
“照片是假的,但他為你死,是真的。”
“他在煤窯塌方前,手裏還死死攥著那張彙款單,上麵寫著你的名字。”
媽媽手中的手機滑落,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屏幕四分五裂。
就像她此刻臉上的表情,支離破碎。
我想要伸手去扶她,卻隻能徒勞地穿過她的身體。
媽媽,別信。
求你,別信。
就當我是個白眼狼,恨我一輩子吧。
那樣,你至少還能心安理得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