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地下室,已經是半夜。
老城區防空洞改建的隔間,沒有窗戶,黴味很重。
我點亮那盞昏暗的燈泡。
牆上貼著一張半截的照片。
照片上,秦君意笑得很甜。
另外半截被我撕了。現在的我不配和她待在一起。
腦子裏的瘤子又開始作祟,像是有把電鑽在太陽穴裏攪動。
視線重影。
我從床墊下摸出一個鐵皮盒子,把今天那一百塊放了進去。
數了數,加上之前的零碎,正好五百。
夠了。
我拿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機,撥通了那個存了很久的號碼。
“喂,城西殯儀館嗎?我想預約三天後的火化......對,最便宜的那種......不用告別儀式,直接燒就行。”
掛了電話,心裏反而輕鬆了。
還有三天。
突然,門板被砸得震天響。
“沈衍!開門!別裝死!”
是房東。
我扶著牆站起來,打開門。
房東是個凶悍的中年婦女,門一開,她捂著鼻子後退。
“這一樓道都是你那死人味兒!咳得整棟樓都睡不著!”
幾件破衣服被扔出來,散在走廊臟水裏。
“趕緊滾!房子還要租給別人,別死我屋裏,晦氣!”
我沒力氣爭辯,隻是蹲下來撿衣服。
“大姐,寬限兩天行嗎?就兩天。”
我卑微地乞求著,“兩天後我自己走,絕不給您添麻煩。”
不想死在大街上,太難看。
房東正要開口,我手機震動。
屏幕上跳動著三個字:秦君意。
心臟猛地漏跳一拍。三年了,她第一次主動找我。
我顫抖著手接通,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
“明晚老宅家宴,你必須來。”
我愣住了。命令的口吻。
喉嚨裏像是堵了塊炭,發不出聲。
“啞巴了?”她不耐煩地催促。
“我......我不去了。”我沙啞著嗓子拒絕。
這副鬼樣子,去了隻會讓她更丟臉。
“沈衍,你別給臉不要臉。”
秦君意頓了頓,“爺爺快不行了,臨死前非要見你一麵。你演也要給我演好這場戲!”
爺爺......
那個總是偷偷給我塞糖,叫我“阿衍”的老人。
眼眶酸澀。
“事成之後,給你五萬。”
五萬。
曾經我一頓飯的錢,現在成了買我尊嚴的價碼。
“好。”我答應了。
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最後看一眼爺爺。
也是為了......最後看一眼她。
“嘟——”
電話掛斷。
緊接著,一條彩信發了進來。
是何建舟。
照片裏,他和秦君意靠在一起,背景是秦家的豪華臥室。
配文:“廢物,明天來看著我們怎麼恩愛。”
我看著那張照片,沒有回複。
我手機關機。
從破衣服堆裏翻出一套三年前的舊西裝。唯一體麵的衣服。
穿上,走到破鏡子前。
鏡子裏的人,眼窩深陷,顴骨突出,西裝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像個滑稽的小醜。
腦子裏的劇痛再次襲來。
止痛藥早就吃光了。
我蜷縮在地上,用頭撞牆。
“咚、咚、咚......”
隻有疼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
牆上留下斑駁血跡。
再忍忍,沈衍。
演完這場戲,就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