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挖掘機的鐵臂每一次揮舞,都像砸在我的魂魄上。
磚牆倒塌,塵土飛揚,那些被埋在歲月裏的記憶,也跟著翻湧上來。
我叫吳招娣。
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山村裏,一個叫招娣的女孩,從出生起就被貼上了不被期待的標簽。
我不想我的女兒也這樣。
所以我給她取名叫沈希,希望的希。
我希望她能走出這座大山,活成一個真正有希望的人。
為了這個希望,我什麼都肯做。
她爸懶,家裏家外全靠我一個人。
我白天去地裏幹活,晚上給人縫補漿洗,農閑的時候就去鎮上打零工。
我把所有能掙的錢,都攢下來給她讀書。
錢不夠的時候,我去求人,去下跪,甚至偷偷去黑診所賣過血。
我身上的血可以再長,我女兒的前途不能耽誤。
沈希也爭氣,她從小就比村裏所有孩子都聰明。
她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她一路從村裏的小學,考到鎮上的中學,再到縣裏最好的高中,次次都是第一名。
高考那天,我比她還緊張,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站了一天,給她祈福。
成績出來那天,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沈希,成了我們這個窮山溝裏飛出去的第一個金鳳凰。
省狀元!
要去北京念最好的大學!
我顫抖著雙手,捧著那封燙金的錄取通知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摸著上麵的字,仿佛摸到了我女兒光芒萬丈的未來。
我這輩子,值了。
我以為,所有的苦難都到頭了,好日子就要來了。
可我沒想到,滅頂之災,也跟著這封通知書,一起來了。
那天晚上,我正準備給沈希去煮她最愛吃的荷包蛋,村長帶著他老婆,還有幾個族裏的長輩,堵在了我家門口。
村長滿臉橫肉,眼睛裏卻閃著算計的精光。
“招娣啊,恭喜恭喜,你家沈希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我陪著笑,心裏卻直打鼓。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果然,他話鋒一轉,就露出了獠牙。
“你看,我家那個小子,雖然腦子笨了點,但我們家底厚實啊。”
“你家沈希呢,是省狀元,這腦子多好使。我們兩家要是結了親,那以後生出來的孫子,不就是強強聯合,能改良我們老劉家的基因嗎?”
我腦子“嗡”的一聲,差點沒站穩。
村長的兒子,全村誰不知道,是個有暴力傾向的傻子!
發起瘋來連親爹媽都打,村裏的小媳婦看見他都繞道走。
把我的沈希嫁給他?
那不是改良基因,那是把我的鳳凰推進火坑裏活活燒死!
“村長,您別開玩笑了,我家沈希還小,要上大學呢!”我強撐著笑臉。
村長老婆撇了撇嘴,一臉的理所當然:“上什麼大學?女孩子家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要嫁人。嫁給我們家,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去外麵吃苦強?”
村長直接拍出一遝厚厚的鈔票,砸在桌子上。
“二十萬!”
“這二十萬彩禮,夠給你家小子蓋三層樓,再娶個漂亮媳婦了。剩下的,還能給你家男人治腿,讓他重新站起來。”
我丈夫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我那個才十幾歲的兒子,也死死盯著那堆錢,喉結上下滾動。
“撲通”一聲。
我丈夫,竟然給我跪下了。
“招娣,我求你了!我這條腿廢了這麼多年,我想站起來啊!”
緊接著,我兒子也跪下了。
“媽!我要蓋新房!我要娶媳婦!我不想一輩子被人看不起!”
屋外,聞訊而來的村民們也開始七嘴八舌地勸我。
“招娣,你傻啊,這麼好的事上哪找去?”
“就是,女婿再傻,有錢就行了。你女兒嫁過去就是享福的!”
“二十萬啊,我們一輩子都掙不來這麼多錢!”
我看著我跪在地上的丈夫和兒子,看著門外一張張理所當然的臉。
他們不是我的家人,不是我的鄉親。
他們是一群聞著血腥味撲上來的豺狼。
要把我的女兒,連皮帶骨,分食幹淨。
你們要毀了她的翅膀,不讓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