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死了十年。
我的魂魄被困在墳前,也等了我的女兒十年。
今天,她終於回來了。
開著昂貴的車,穿著我看不懂的衣服,成了大公司的總裁。
她那麼耀眼,那麼好看。
我就知道,我的女兒一定能出人頭地。
可我知道,她恨我。
所以她回來了。
她在人群裏掃視,沒找到我。
“吳招娣人呢?怎麼,沒臉見我?”
我多想告訴她,我就在你麵前啊,孩子。
可你怎麼看得見我。
村裏一片死寂。
隔壁王嬸子顫抖著站出來,眼眶通紅。
“沈希,你別找了。”
“你媽......在你走後第三年就死了。”
......
沈希臉上的墨鏡遮住了大半情緒。
“死了?”
她輕笑一聲。
“王嬸,這套把戲是我媽教你的嗎?為了躲我,連死這種謊都撒得出來?”
王嬸子的嘴唇哆嗦著,眼淚在渾濁的眼眶裏打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村長搓著手,一臉諂媚地湊上來:“陳總,您別動氣,吳招娣她......她確實是沒了。您看,您這次回來是給我們村投資,是大好事,別為個死人壞了心情。”
沈希沒理他,徑直朝著我們家那棟破敗的老屋走去。
十年了,那棟房子早就像我一樣,成了一具空殼。
屋頂破了洞,牆皮大塊大塊地脫落,門前的石階上長滿了青苔。
她一腳踹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一聲刺耳的長鳴,揚起滿屋的灰塵。
陽光從門外湧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也照亮了屋裏的一切。
蛛網掛在房梁上,桌椅板凳都蒙著厚厚的一層灰。
這裏的一切,都停在了十年前。
沈希的目光在屋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那張積滿灰塵的方桌上。
桌上,扣著一個相框。
那是她和我唯一的合照。
照片裏,七八歲的她紮著羊角辮,咧著嘴笑,缺了一顆門牙。
我抱著她,笑得一臉滿足。
她走過去,拿起相框,指腹輕輕拂過照片上我的臉。
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那是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柔軟。
可那柔軟,隻持續了一秒。
下一秒,她手一揚。
“啪——!”
相框被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照片從裏麵滑了出來,她穿著鋥亮高跟鞋的腳,毫不猶豫地踩了上去。
我看著照片上我自己的臉,在她的腳下被碾得扭曲變形,心像是被那碎玻璃紮了進去,密密麻麻地疼。
“村長。”
“哎,陳總,我在!”村長連滾帶爬地跑進屋。
“投資可以談。”
沈希的腳尖,在照片上碾了碾。
“第一個項目,就是把這棟礙眼的破房子給我拆了。”
“我不想再看到這裏的一磚一瓦。”
村長愣了一下,隨即滿臉堆笑:“沒問題!陳總您說拆就拆!我馬上叫挖掘機來!”
沈希轉身就走,沒有再看一眼這滿地狼藉。
王嬸子衝上來,想拉住沈希的手:“沈希,不能拆啊,這房子......”
沈希厭惡地甩開她的手。
她坐進那輛和這個村子格格不入的豪車裏,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我飄在她車前,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臉。
我的指尖,卻隻能毫無阻礙地穿過她的身體。
挖掘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很快,一個巨大的鐵臂出現在老屋前,高高揚起。
希希,我的孩子。
你就那麼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