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奴的屍體與白小姐不同,二者的死一個清白,一個卻滿是故事。
因懷疑她身上的傷口是吻痕,秦薇便“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很確定的表示:“月奴肯定不是完璧之身了,而且——”
她用一根沾水的棉簽擦拭了月奴的相關身體部位,對著轉過身去的陳繼昀問道:“陳巡長,你們這裏有顯微鏡嗎?”
陳繼昀點點頭:“有一台,待會兒可以申請借用。”
林紫轉而研究起月奴被剝皮的臉,這張臉許是因為失去皮膚的保護,不但坑坑窪窪腐蝕凹陷,上麵甚至還有些許白色蟲卵的痕跡,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
她一直在思考月奴是如何被完整剝皮的。
當晚月奴房內昏暗的煤油燈下她什麼都看不清,今日再看,卻見那臉上兩顆原本就驚悚的眼球更顯暴露突出,而晶狀體則渾濁塌陷。
那屍體的臉皮被剝去,失去了嘴唇的遮擋,森森白牙全部裸露在外,牙關緊咬,看上去就像是在衝著眾人做一個極其誇張、恐怖的獰笑。
也幸好她膽子大,否則這極其誇張、恐怖的屍笑,她多看一眼晚上就又要做噩夢了。
“月奴的死因是被割斷氣管窒息而死,所以被剝皮的時候,她應該還沒死。”秦薇指著她頸部傷口,“看這裏,兩側頸總動脈沒受損,當時的月奴應該不能呼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剝臉皮。”
“她手臂上的傷有可能是掙紮造成的嗎?”林紫問。
“我覺得不太像,真要在有意識的狀態下,她的屍體不會呈現出‘坐以待斃’的狀態,但按你和陳巡長的意思,屍體當時應該是端坐著的,並沒有掙紮痕跡吧?”
“確實。”陳繼昀查看著她的指甲和手部狀態,“況且,若是死前掙紮,那她的指甲多半不會這麼完好。”
“所以她當時是被麻痹的狀態?”
秦薇小心翼翼用鑷子撥開月奴的額發,指著額頭上幾處隱藏在發絲中的細小針口說道:“看這個,肉眼可見的注射痕跡,應該確實被打過麻藥,但具體是什麼藥,這得儀器檢測了。”
“我看她麵頰上有些焦黑碳化的痕跡,但她屍體又未被焚燒,秦姑娘知道這是何故嗎?”陳繼昀追問。
秦薇困惑地想了半天,又習慣性想去摸兜查資料,恍然手機已經兩天沒戴在身上了。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以我淺薄的知識儲備猜想,理論上僅以外科手術的方式剝臉皮是很困難的,哪怕是外科解剖,也沒辦法像‘庖李解豬’似的那麼絲滑,因為皮膚是通過‘淺筋膜’和脂肪層與肌肉緊密相連,所以我看這人不像是用物理手段剝皮的樣子。”
“那你覺得......”
“我覺得是用化學手段,先注射可卡因或奴佛卡因當局部麻醉劑和血管收縮劑,盡量減少剝皮時臉部的出血,再用一些特質的藥水使得臉皮和筋膜組織分離,然後順著割喉處揭掉。”
“這種藥水是什麼?”
秦薇兩手一攤:“從藥理學和化學的角度,我能想到的就是生石灰和石膽,可能還添加有一些水銀?”
“你們看這裏。”她指著屍體麵頰上不自然的藍綠色說道,“這種顏色如果我沒推斷錯誤的話應該是石膽的染色,這顏色和屍綠不一樣,顏色更鮮豔,還泛著一點藍,像孔雀翎的顏色。”
“在這附近的灰白色殘留物,我覺得像石灰殘留,石灰遇水會產生劇烈的放熱反應,這種高熱可能會成為一種‘催化劑’,其所生成的熟石灰是一種強堿,能皂化脂肪、水解蛋白質。”
“而石膽,我推斷它的作用應該是能剔除筋膜?因為銅離子是重金屬,能讓蛋白質變性,就是重金屬鹽沉澱蛋白質。太複雜的我就不講了,簡單來講就是讓蛋白質失去原有功能,就好比在雞蛋清裏滴入硫酸銅溶液,我們會得到絮狀沉澱物一樣,而筋膜的主要成分就是膠原蛋白。”
林紫聽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陳繼昀也備受震撼。
不遠處的蘇棠和沈梨更是一副“不明覺厲”的表情。
“當然,興許還有別的成分,因為隻是這三種在的話,石灰的強腐蝕性可能會把皮膚也給燒毀,所以我猜想還會有什麼其他介質能中和這種腐蝕性,比如是否有水銀增強滲透等等。”
陳繼昀輕聲歎道:“秦姑娘確實博學。”
秦薇小手一擺:“以上全都是我個人的理論知識猜想,簡稱瞎掰。”
林紫差點昏倒。
“不過,倒也不是不能確認一下。”秦薇從屍體麵頰上夾取一塊她所謂的石灰和石膽混合的類似膏藥的硬殼,放進托盤裏,又四下尋找到一枚鎮紙,砰的一聲將其敲碎。
外殼碎裂,從裏麵露出一些銀色的圓形小珠子,在托盤中滾來滾去。
“看,水銀!”秦薇驚喜。
下一秒,陳繼昀臉色微變,第一件事居然是抬手捂住一旁林紫的口鼻:“趕緊離開這房間,水銀有毒!”
幸好陳繼昀提醒,不然她們幾個現代人已經完全忘記這最致命的陷阱了。
蘇棠拉著沈梨第一個朝門外跑去,秦薇捂著鼻子緊隨而出,林紫和陳繼昀最後才出來。
關上房門,陳繼昀忙看向幾人:“沒事吧你們?”
林紫被他捂著嘴,吚吚嗚嗚說不出話。
陳繼昀這才鬆開手,林紫鬆了口氣——男人手勁就是大,再晚一會要她小命的就不是水銀而是警察叔叔的手了!
“你這家夥太冒失了!”蘇棠裝怒,“你這分明是想把我們坑死了好看看能不能再集體穿回去!”
“嘿嘿,忘了。液態水銀揮發雖慢,但這屋子通風不好,咱們要是吸一晚上蒸汽,哪怕不死也得重金屬中毒,陳巡長反應快是對的!”秦薇撓撓頭,“光顧著確認成分,你們幾個都沒事哈?”
陳繼昀叫來人,掩上口鼻進門去開窗散氣,幸好大部分水銀都被封在石灰和石膽凝固而成的固形物裏了,不然他們四個恐怕活不過今晚。
“這什麼秘術......好歹毒的手段!”沈梨臉色泛白,後怕地說,“看這架勢他不但要害死月奴,還想害死探案的警士和仵作!”
林紫看了陳繼昀一眼:“陳巡長有什麼仇家嗎?這凶手該不會真是衝你來的吧?”
陳繼昀淡淡道:“斷案緝凶,仇家多了去了。”
蘇棠則腦洞大開:“這個凶手的手段聽上去好像很懂行的樣子,該不會也跟咱們一樣是穿來的?咱們回去的方式是破案,而對方回去的方式是攢夠多少張臉皮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