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敲門聲再度響起,張麻子在外喚了聲“陳巡長”,陳繼昀應聲讓他進來。
這是個五十多歲,身形佝僂、臉上布滿油光的廚子。
他穿著一身沾滿了油汙的粗布短褂,一進門,一股濃重的廚房油煙味就撲麵而來,甚至壓過了房間裏原有的黴味。
“陳巡長,我......我冤枉啊!我隻是個做飯的,殺人放火的事情跟我沒關係!”張麻子一見到陳繼昀,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磕頭如搗蒜。
林紫的頭都跟著痛了。
陳繼昀抬手,沉聲說道:“沒人說你是凶手,起來說話。但你需如實回答問題,你若是說謊,那可就......說不準了。”
張麻子這才戰戰兢兢地爬起來,緊張地搓著那雙布滿老繭和油膩的手。
林紫拿起鋼筆,準備記錄。
“昨晚你為白小姐和月奴準備的晚飯,是否一模一樣?”
“是,是一模一樣。”張麻子趕緊點頭,“白小姐點的是辣子煨魚,月小姐說和她一樣就行,這老規矩了,我們掌櫃的和班主也知道。”
“晚飯做好後,是封了食盒讓人送過去的嗎?”陳繼昀接著問。
“是,陳巡長。”張麻子指了指門外,“我負責做菜,來福負責端送。往常飯菜做好,都是來福那小子負責裝盒,再給送過去的。”
“從你將食盒放在後廚,到它被來福取走,這個過程中,有沒有其他人接觸過飯菜?”
張麻子一愣,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還有......”
隨即他搖了搖頭:“後廚老李近幾日休假,除了我,就隻有小順子了。不過小順子不負責菜,他隻負責幫廚,打打下手。”
小順子?
這是個新名字,林紫立刻提筆記下。
陳繼昀皺眉,“他叫什麼名字?是客棧的人?”
“他叫孫立順,大家都叫他小順子。”張麻子說,“不是客棧裏長期的夥計,是臨時請來的幫廚,幫我燒火切菜,幹些雜活兒。”
“他當晚在後廚待了多久?”
林紫的手懸在紙上,等著答案。
張麻子想了想:“那小子手腳倒是利索,但就是毛躁!當晚菜剛做好,他就說肚子不舒服,出去了一小會兒,說要去茅房,我這都炒兩個菜了他才回來了!”
“他離開的時候,食盒可已經裝好了?”陳繼昀的語氣變得凝重。
“都裝好了,就放在灶台邊上,等著來福來拿呢。”張麻子猶猶豫豫,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林紫和陳繼昀對視一眼,小順子——一個有接近飯菜機會、並有不在場證明的臨時幫廚。
而且為什麼偏巧不巧,他剛好在錦繡班入住的幾日來幫廚?
陳繼昀換了個姿勢,沉吟片刻,忽然又提了個新問題:
“白小姐生前,你和她可曾有過爭執?”
張麻子猛地搖頭,急得快要跳起來:“沒有沒有!我就是個做飯的,跟她能有什麼爭執!我連她人都不常見,就知道她愛吃辣子煨魚!”
“那你身邊的人呢?”陳繼昀緊接著問,“比如......來福,或者你說的那個小順子,二人可曾和白小姐有過不愉快?”
“這個......我倒是聽說......”張麻子忽而變得吞吞吐吐,“來福我不知,但小順子,好像剛來第二天就和白小姐發生過口角呢。”
陳繼昀一手叩擊桌麵:“不是個幫廚麼,口角所為何事?”
“好像是白小姐說......小順子身上......有股子......有股子臭味兒。”
大概是覺得背後嚼人舌根不太好,尤其是在警士麵前,張麻子又忙訕笑解釋:“男人家家的,這不也正常,可能白小姐聞慣了胭脂水粉味兒,受不了咱身上這汗臭吧。”
林紫提筆在紙上一連串的記錄:
孫立順(小順子),幫廚,曾與白玉蘭爭執,案發當晚曾離開後廚,有接近食盒的機會。
張麻子越想越不對,他平日裏最怕給人惹麻煩,一看陳巡長身旁那姑娘筆走龍蛇,忽而慌道:“陳巡長,這些都是小事兒,不能影響您斷案吧?您就當是家長裏短!”
許是太緊張,說話間他甚至擺了兩下手,林紫抬眼,剛好看到些異樣——
他灰色的粗布短褂袖口上,有一塊顏色較新的破損,而破損露出的皮膚上,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細長的抓痕。
那抓痕很像是被指甲刮傷留下的,邊緣帶著淡淡的血痂,在油膩的皮膚上顯得有些紮眼。
林紫呼吸一滯,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陳繼昀。
陳繼昀也同時看到了那傷疤,他眯起眼睛,沉聲說道:“你好像沒說實話。”
“陳巡長,什......什麼意思?”
“右手上的傷,哪來的?”
張麻子頓時一激靈,結結巴巴道:“這......這是前兩天切菜的時候,不小心被刀劃到的!”
“切菜?”陳繼昀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切菜的刀傷,可不會是這樣的。不說實話——你知道警察局裏的規矩。”
***
客棧外,秦薇、蘇棠和沈梨像三個街溜子,邊逛,邊打聽著街坊裏的八卦。
走訪也是斷案中很重要的一環,有蘇棠保護,秦薇和沈梨倒也沉醉其中,著實客串了一把辦案警士。
“咱們得問問,案發當晚,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聲音。”蘇棠鬥誌昂揚,手裏還拿著一根從客棧門口撿來的木棍充當防身武器。
“重點要問時間點。”秦薇扶了扶她並不存在的眼鏡,“特別是晚飯後的酉時到戌時之間,那是白玉蘭中毒和遇害的窗口期。”
沈梨緊緊挽著蘇棠的手臂,亦步亦趨:“我......我負責聽著,你們問,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們,我就......大喊!”
“出息!”蘇棠彈了她一個腦瓜崩,“你啊,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首先是客棧夥計房,這裏擠著幾個和張麻子一樣穿著粗布短褂的男人,大多是些跑堂和清潔的雜工。
他們交頭接耳,顯然對命案心有餘悸,又對幾個突然出現的年輕姑娘感到好奇。
“大哥,昨晚您睡得踏實嗎?”蘇棠直接攔住一個正要去後院的夥計,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夥計還沒蘇棠個子高,大約是被她氣場震懾住了,老實巴交地回答:“踏實......就是睡到半夜,被外麵一聲巨響給吵醒了。”
“巨響?什麼時候?”秦薇立刻來了精神。
“大約......過了戌時吧。”夥計撓了撓頭,“聽著像是什麼東西砸在地上,聲音是從後院傳來的,不過我膽小,沒敢去看。”
“後院?砸在地上?”秦薇和蘇棠對視一眼,昨晚她們在客棧二樓時,可沒聽到什麼巨響。
蘇棠朝秦薇使了個眼色:“走,去後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