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紫從王掌櫃的話裏總結如下:
當晚的飯菜一切如常。
白小姐要的是錦繡班有名的辣子煨魚,配一份白米飯,月奴和她一樣。
做菜的人是這裏的廚子張麻子,送餐的人是這裏的夥計來順。
據王掌櫃的說法,來順送飯時還一切如常,他是先後將飯菜分別送到兩位小姐的房間裏的。
發現白玉蘭屍體的是錦繡班的嗩呐師傅李廣進。
晚些時候她去找白小姐對曲兒,敲了半天門卻沒人應,李廣進覺得蹊蹺,大力一推門竟然自己開了,便進去看了一眼,然後就......嚇尿了。
林紫記錄——白玉蘭房間非密室結構。
陳繼昀拿過她的筆記看了一眼,額頭青筋跳了兩跳。
王掌櫃沒有其他更有用的線索,亦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他喝蒙了酒,回去抱著老婆就睡下了。
在沒有攝像頭沒有高科技的民國時期,基本上夫妻互證且沒有第三人證詞的情況下,這就算是個實打實的證據了。
陳繼昀讓王掌櫃先叫李廣進過來,等待的間隙他問林紫:“這些證詞你有覺得哪裏不妥嗎?”
“暫時沒有,你覺得呢?”
“一樣。”頓了頓,他補充道,“王掌櫃經營悅來客棧好多年了,沒必要為兩個伶人斷了自己的生意。”
“明白。”林紫點點頭,忽而又問道,“我的字你能看懂罷?”
看不懂她還得再口述一遍,太坑了。
“大部分認得,這是百年之後的漢字麼?倒是比現在的要簡潔很多。”陳繼昀說道。
說話間門外響起敲門聲,陳繼昀應了一聲,對方推門而入。
來人便是嗩呐師傅李廣進,林紫瞅著這人得有個三十歲了,唯唯諾諾膽子不大,看上去確實是個會被嚇尿的主兒。
“李廣進?”陳繼昀淡淡道,“請坐。”
他的話透著不怒自威的肅殺,雖看似客氣,但沒人敢跟他太客氣。
李廣進的腿又開始打顫了,林紫真想給他墊上點啥。
“聽下麵的人彙報,你是第一位發現死者的,說說看當時都發現了什麼。”
李廣進吞了吞口水,還沒講話額頭就開始冒汗:“官爺,我什麼都說,但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官老爺!我現在一閉上眼睛,眼前全都是那副血呼啦差的屍體......”
李廣進的描述顛三倒四,林紫費了很大勁才得以記錄,大概是——
他於晚上戌時去找了白玉蘭,說是要對戲,可敲了門卻無人應,於是他大著膽子推開門,屋子裏靜悄悄的,燈也沒燃著,桌上還放著食盒。
嗯?林紫在食盒後麵打了個問號。
她記得當晚她們四個躲在那房間裏時,裏麵好像沒見到食盒這種東西。
於是李廣進摸黑叫了白玉蘭的名字,還是無人應答,隻借著朦朧月光看到床上有個影影綽綽的輪廓。
他怕是白小姐身體不適,便大著膽子走上前去,沒成想那床上的人連個頭都沒有......
說到這,李廣進又要哭了。
林紫卻忽然停了筆,開口道:“我有一個問題。”
陳繼昀:“你直問罷。”
“李師傅,你進到房間裏的時候,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嗎?”
李廣進被問得一愣,不由翻著眼睛回憶:“味道......什麼味道......有......香粉味兒,官老爺,我不記得了,我當時太慌了!”
林紫點點頭,用筆記下,順手又打了個問號。
陳繼昀接著問:“你進屋時房間裏可有被翻亂的痕跡?有什麼讓你覺得不尋常的地方嗎?”
李廣進吞了吞口水:“翻亂的痕跡......沒有,房裏頭整整齊齊的,不然我也不敢大著膽子進去不是?”
“不尋常的地方......我進去時,門沒鎖,窗子是開著的,這算嗎官爺?”
“可以,還有其他的嗎?”
李廣進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忽而道:“對了,我從白小姐房裏跌跌撞撞出來去找班主時,我看到月奴房裏出來個人!但隻露了個衣角,似是聽到了我的動靜,就又回去了!”
林紫忙把這不同尋常的事情記錄下來,陳繼昀追問道:“你覺得那有可能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廊裏太黑了,我隻記得,那人個子不高。”
林紫支著下巴問:“露出的衣角是什麼顏色或者什麼材質的,李師傅有看清楚嗎?”
李廣進又翻著白眼思考半天,忐忑地搓著衣角:“其實......跟咱平時的衣服沒差,我分不清是我們錦繡班的,還是這店裏夥計。”
林紫了然,提筆記下——
月奴房裏的人應該能排除王掌櫃和班主,或者其他身份顯赫的人,按照李廣進的意思,對方應該是個跟他們身份差不多的普通人才是。
陳繼昀又問了他一些事情,便讓他叫店裏做菜的張麻子來。
他側目看了一眼,見林紫在李廣進這裏畫了兩個問號,食盒那裏他尚且理解,畢竟他進房間時,也沒看到什麼食盒。
但那奇怪的味道......
他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那處:“這裏有什麼不妥麼?”
“陳巡長,你覺得李廣進和白玉蘭是什麼關係?”
陳繼昀想了一下:“你想說那李廣進對白小姐有意?”
“不止如此,陳巡長昨天進房間的時候,沒聞到過什麼味道嗎?”
“當然有,很濃重的血腥味。”
話音剛落,陳繼昀也恍然——倘若李廣進嗅不出房裏還有旁的味道也就罷了,怎麼連血腥味都聞不出?
但卻又不像一時不察的樣子,否則倒也不會又補充一句“香粉味”了,除非那香粉味是他想當然的說辭——那是月奴身上定會有的味道。
“你覺得他有所隱瞞?”
“我有一個更大膽的猜想。”林紫托著腮,眼睛晶亮地看著陳繼昀,“有沒有可能,李廣進並不是像他自己所說,是因為屋裏沒人回應才推門去查看的,而是他以什麼東西遮了麵部,鼻子聞不到味道,所以才沒留意房間裏的血腥味?”
陳繼昀驚訝:“以布遮臉,你的意思是——他想對白小姐不軌?”
“我確實有這種感覺,那麼這件事情就很微妙了,曼陀羅的毒性會在1-2小時內生效,尤其昏迷應該就在2小時左右。飯菜是酉時送進去的,他卻是戌時才去,這個時間也太巧了點,誰家好人會大晚上的跑姑娘房間裏對戲!”
大半夜的對台本,那不是正經人會幹的事!
陳繼昀對她某些詞義並不太確定,但至少能聽明白大概。
他眉頭緊鎖:“你說的有道理,也就是說,飯菜裏下藥,他確有嫌疑。”
“嗯,所以他才能注意到食盒的問題,有沒有可能是他順手收走了食盒呢?可是這樣又不太對勁......他幹嘛賊喊捉賊的自己提到食盒這件事。”
“或者,下藥者是他,行凶者另有其人。”陳繼昀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