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爸爸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的戾氣。

他瞪了我一眼，彎腰抓住媽媽胳膊上的鐵鏈，猛地向外拽。

媽媽被扯得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台階上。

我心頭一緊，下意識就想衝上去扶住她。

可媽媽卻猛地回過頭，對著我搖了搖頭。

我僵在原地，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

我知道，她是怕。

怕我的反抗會引來爸爸更瘋狂的毒打。

媽媽被拖拽到院子裏。

奶奶和一個村裏的神婆站在正中央，上下打量著媽媽。

爸爸搓著手，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諂媚又急切的神情問道：

“仙姑，您給看看，這回，是帶把兒的還是……”

神婆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走上前。

她伸出枯柴般的手，在媽媽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來回按摸，搖了搖頭。

“是個女娃。”

奶奶瞬間炸了，抬起腳就狠狠踹在媽媽的肚子上。

“又是賠錢貨！你這不下蛋的母雞，要你有什麼用！”

媽媽痛地蜷縮起來，我再也忍不住，擋在她身前。

爸爸一眼都沒看我，神色焦急地對著那神婆懇求道：

“仙姑，求您想想法子，這老葛家可不能絕後啊！”

神婆瞥了眼急迫的奶奶和爸爸，緩緩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

爸爸倒吸一口涼氣，腰彎得更低，語氣裏帶著哀求。

“仙姑，您看，能不能便宜點？三千行不？”

神婆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看向了我。

“錢不夠？眼前不就擺著現成的錢匣子嗎？”

“葛老大，前兒個村長還跟我說了，他家小子就稀罕你家招娣。”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攥起拳頭晃了晃。

“你把丫頭嫁過去，彩禮錢可是有這個數！”

爸爸的眼神瞬間亮了。

我的心卻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

村長家的傻兒子……

那個腦袋碩大、整天涎水直流、見了小姑娘就嘿嘿傻笑撲上來的傻子。

爸爸竟然為了錢，要親手把我推進那個火坑。

媽媽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死死擋在我麵前。

她對著爸爸和奶奶，噗通一聲跪下，拚命磕頭。

“求你們別賣囡囡，別賣她，我能生兒子，我一定能生出兒子！”

媽媽的額頭磕出鮮血，爸爸和奶奶的臉上卻隻有不耐煩。

“嚷嚷什麼？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爸爸啐了一口，眼神貪婪地看著我和媽媽。

“今晚就送過去！”

媽媽死死抱住爸爸的腿，任憑奶奶如何撕打拽扯，就是不鬆手。

混亂中，她低下頭，狠狠一口咬在爸爸的小腿上。

“啊！”

爸爸痛得大叫一聲，猛地抬腳一踹，正正踹在媽媽的肚子上。

媽媽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哀鳴後，便蜷縮成一團，再也發不出聲音。

一汩汩鮮紅的血迅速從她身下蔓延開來。

奶奶和爸爸都愣住了，可卻沒有一個人來救媽媽。

“我的孫子啊！”奶奶捶胸頓足。

“仙姑！仙姑救命啊！”

爸爸猛地轉向神婆，竟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臉上滿是驚惶。

“仙姑，求您快作法保住我兒子！保住我兒子啊！”

我站在原地，看著奄奄一息的媽媽。

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扼住了我的呼吸。

我要送走媽媽。

更要毀了這個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