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
溫梨初像被夢魘住一般,她隻覺渾身像被拆散了又重新組裝起來,每一處關節都泛著酸痛,喉嚨也幹得發緊,像是有砂紙在摩擦。
好不容易夢醒,她踉蹌著從床上爬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到客廳。
隻是瞬間,她便徹底僵在原地。
溫南意正依在陸淮年懷中小聲抽泣。
“淮年,姐姐不會是那麼小氣的人,怎麼可能......”
她隻覺魂魄像被抽離,五臟六腑都撕扯著痛感,過了半晌她才從嗓子眼裏幹啞地擠出一句話來。
“我怎麼小氣了?”
陸淮年一震,猛地抬頭看向溫梨初,似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
瞧見她麵上的紅暈後,頓時也顧不得溫南意,快步走到她身邊,慌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梨初,你是不是感冒了?身子怎麼會這麼燙!”
轉頭他就朝著屋外厲聲吩咐:“趕緊叫醫生來!”
溫梨初淡淡掃了他一眼,退後一步從他懷裏撤出來,聲音沙啞如銅鑼,“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陸淮年手僵在半空,眸中愧疚一閃而過,“南意她......”
溫梨初心頭一苦,在她麵前,他竟也能叫得這麼親切。
隻是還沒等陸淮年說完,溫南意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說掉就掉,“姐姐,我懷孕了!”
說著她偷偷掃了兩眼陸淮年,在瞧見他略帶責備的眼神後,咬著唇愈發委屈起來。
“你也知道,溫家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牢籠,一旦知道我懷孕沒有價值後,一定會將我趕出家門,這個孩子我也肯定保不住!”
看著她拙劣的演技,溫梨初忽然想笑。
對於溫家來說,她這個母親早逝的人才是工具。
而她溫南意,什麼時候不都是那個被捧在手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小公主?
見溫梨初沒說話,陸淮年心中雖不滿溫南意,見著她此時跪在地上還是心生不忍,上前兩步將她攙扶起來沉默了幾秒後,低聲開口:“梨初,不管怎麼說,南意都是你妹妹。”
他低頭看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喉結滾動,有些哽咽:“這孩子也有你的血脈,就當是彌補當年你失去的那個孩子吧!”
溫梨初聽見自己胸腔裏傳來鈍響,仿佛心臟被巨石碾過,疼得眼前泛起細密的黑霧。
三年前,她也曾有過孩子。
甚至還因為懷孕的緣故,她的案子被延期審理。
可那晚,溫南意以媽媽的遺物為借口,將她約了出去。
才剛走出別墅,迎麵來的車便將她撞暈過去,孩子也是在那個時候沒的。
多可笑啊。
陸淮年當初哭紅了眼,說一定要將事情差個水落石出,“如果真是溫南意做的這一切,我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此時他卻帶著哄騙的意味,說這個孩子也有她的血脈,勸她放下那些過往,“之前的事我已經調查過,隻是巧合,和南意沒有關係。”
“你也不要太介懷......南意說,孩子出生以後也會叫你媽媽。”
喉間瞬間湧上腥甜,她知道這是憤怒和心痛在作祟,像有把生鏽的刀,在心臟上反複拉鋸。
她啟唇想說什麼,喉嚨卻被堵住,喉結滾動了半天,隻勉強問出一句:“孩子是誰的?”
“是......”
溫南意剛要開口,就被陸淮年迅速打斷,“孩子的父親已經去世。”
“所以......以後孩子出生,我們就當做是自己的孩子一樣,你是他母親。”
他垂眸看向溫南意的小腹,一字一句切割在溫梨初的心臟。
“我是他父親。”
溫梨初忽然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他為了在她麵前光明正大要這個孩子,竟然可以這麼說自己。
見溫梨初哭,陸淮年慌忙上前,溫柔地擦拭著她眼角的淚,語氣滿是心疼:“梨初你不要哭好不好?”
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見過她哭了。
哪怕是中彈,她也都是咬牙硬撐,可如今的淚卻像斷了線般住不住的流。
“你要是實在不喜歡,那我現在就讓她走,好不好?”
溫梨初抬手擦掉眼角的淚,咽回所有哽咽和酸澀,“好啊,那你現在就讓她走!”
“不僅要走,這輩子還都不能讓我在京北見到她!”
不僅是溫南意僵在了原地,就連陸淮年也呆滯了片刻,眉頭都跟著緊蹙起來。
溫梨初知道,這是他不悅的表現。
“梨初,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幅冷血的模樣?”
這句話紮得溫梨初耳膜生疼。
是啊,她怎麼變得這般冷血?
——是那張迎接她的結婚證,是陸淮年一次又一次的謊言,還是現在他試圖妄想讓溫南意留下,亦或者是因為他甚至還想要讓他們的孩子叫她媽媽?
溫梨初忽然有些累了。
既然她都要離開了,那麼何不徹底成全了麵前的這一對‘苦命鴛鴦’。
“你要留下他們也可以。”
她微微側頭看向窗外,風雪呼嘯,像極了母親墜樓那晚的夜。
“讓溫南意三跪九叩到我媽的墳前,為她母親犯下的錯磕頭謝罪。”
“她和孩子,就都可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