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宇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種態度。
在他記憶裏,我永遠是那個跟在他身後,仰視他、討好他的“妹妹”。
他愣在原地,臉色青白交加。
“安寧,你什麼態度?”他惱羞成怒,“就因為一隻破鳥?你也太嬌氣了,受不了半點委屈就玩離家出走?還玩帶球跑這種爛俗戲碼?你知不知道爸媽有多......”
“停。”我冷冷打斷他,“別跟我提他們。我沒有爸媽。”
我的親生父母,在我出生時就因為貧窮將我遺棄。
安家的父母,在真千金安然回來後,看我的眼神就隻剩下嫌惡和提防。
他們說,是我這個冒牌貨,偷了安然二十年的富貴人生。
他們收回了我的銀行卡,我的車,我的一切。
在我被江辰當眾退婚,被所有人指責後,是他們,親手把我趕出了那個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你怎麼活下來的?”安宇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探究和惡意揣測,“這四年,靠男人?”
這句話,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是啊,我是靠一個男人活下來的。
但不是他想的那種肮臟交易。
那個男人叫林默。
是我的房東,一個沉默寡言的木匠。
四年前,我逃到這座南方小城,身上所有的積蓄在生下玲玲後,就所剩無幾。
我抱著剛出生的女兒,站在冰冷的跨江大橋上,江風吹得我渾身發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跳下去,就解脫了。
就在我抱著孩子,一條腿已經跨上欄杆的時候,一雙布滿老繭的大手,猛地將我拽了回來。
“小姑娘,沒什麼坎是過不去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林默。
他沒多問一句,隻是把我和孩子帶回了他那個堆滿木料的小院,然後默默走進廚房,為我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
那碗麵的味道,我記了一輩子。
是他告訴我:“你不是誰的附屬品,你叫安寧,你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是他用那雙粗糙的手,為玲玲做了第一個會搖晃的木馬,為我修好了吱呀作響的舊衣櫃,為我那間陰暗的小屋,雕了一扇鏤空的向日葵窗戶。
是他,在我產後抑鬱最嚴重,整夜整夜無法入睡,抱著枕頭哭的時候,一聲不吭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為我守著一盞昏黃的燈,直到天亮。
他讓我知道,原來不被愛,也可以活下去。原來被堅定地選擇,是這樣溫暖的感覺。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一年前,南市突發地震,工地塌方。
退役前曾是消防員的他,想也沒想就衝進了救援現場。
為了救一個被壓在預製板下的小女孩,他再也沒能回來。
“安寧!”安宇見我走神,不耐煩地拔高了聲音,“我問你話呢!”
我從回憶裏抽身,胸口是密不透風的疼。
我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姓林,林默的林。我早就不姓安了。”
安宇的瞳孔驟然緊縮。
我甩開他的手,轉身打開門。
這一次,他沒有再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