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幾乎沒合眼,在想硬盤的事情怎麼辦?
身邊的劉洋倒是睡得安穩。
淩晨,我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想往他身邊靠一靠,汲取一點溫度。
我剛剛貼近,他就像被什麼燙到一樣,猛地將我推開。
“你今天洗過澡沒?”
他半夢半醒,聲音裏滿是毫不掩飾的厭惡,“一身的機油和鐵鏽味,別挨著我。”
我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七年了,這是他第一次嫌棄我。
哪怕過去我收工回來,滿身油汙,他都會笑著抱住我,說“辛苦了,我的小總工”。
現在,他卻連碰都不想讓我碰。
天亮了。
孫麗不在,劉洋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終於把矛頭完全對準了我。
“清禾,我們談談。”
我一夜未睡,眼睛裏全是紅血絲,不想理他。
他似乎被我的沉默激怒,提高了音量:
“我跟你說話呢!先把你的回收站關了。”
我動作一頓,轉過頭看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靠在沙發上,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你那個破回收站,又臟又亂,說出去都丟我的人。”
“我的朋友,我的同事,他們要是知道我女朋友是收破爛的,會怎麼看我?”
“我辛辛苦苦爬到今天的位置,不是為了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的!”
我看著他。
原來,昨晚的嫌棄不是夢話,而是他的真心話。
原來我十年如一日的工作,在他眼裏隻是個讓他丟臉的“破爛”。
“不可能。”
我吐出三個字。
“你別不識好歹!”
他站起來,走到我麵前,“我現在公司走上正軌,我養你綽綽有餘。
你為什麼非要抱著那個垃圾堆不放!”
“那是我的事業,不是垃圾堆。”
“什麼狗屁事業!”
他煩躁地揮手,“你就是存心想讓我丟臉是不是?”
心徹底沉了下去,涼透了。
我不想再和他爭吵,穿上外套出了門。
外麵下著小雨,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不知不覺,我走進了一家複古咖啡館。
我找了個角落坐下,手上的機油還沒完全洗掉。
我看著自己這雙手,劉洋嫌它有鐵鏽味,孫麗說它像男人。
可就是這雙手,靠著一點點修理複原,撐起了我和他的過去。
一杯手衝咖啡輕輕放在我麵前。
我抬頭,看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氣質幹淨。
他對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請你的。”
我有些局促,想把沾著油汙的手藏起來。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
“用手藝吃飯,永遠值得尊重。”
他輕聲說。
一句話,讓我的眼眶瞬間發酸。
我在咖啡館坐到傍晚,心情平複了許多。
可我剛回到回收站門口,就看見劉洋帶著孫麗,還有一群穿著光鮮的男女站在那裏。
他們像參觀動物園一樣,對著我那些寶貝指指點點。
“洋子,這就是你女朋友的‘超市’啊?這堆破銅爛鐵能賣幾個錢?”
“你看那個主板,都發黴了,這種東西還有人要?”
孫麗依偎在劉洋身邊,嬌笑著煽風點火。
“清禾姐可厲害了,總能從這些垃圾裏找出寶貝。
清禾姐,要不你現在就找一個,給我們開開眼?”
劉洋站在人群中間,臉上沒有半點尷尬。
他非但不尷尬,反而像是被這個提議取悅了,主動想為這場“參觀”增添一點餘興節目。
他上前一步,用他那雙上萬塊的皮鞋尖,隨意地踢開一摞我剛整理好的主板。
然後,他彎下腰,撿起我修複了整整一周的一台古董隨身聽。
他像拈著一隻死老鼠一樣,將它拎起來,對著他的朋友們輕蔑地展示。
“就這個?能值多少錢?二十?還是五十?”
他笑著,話卻是對我說的:
“這樣,我給你一百塊,你現在讓它響起來,給我們大家助助興,怎麼樣?”
不等我回答,他仿佛瞬間失去了全部興趣,手一鬆。
“啪”的一聲,隨身聽掉在我腳邊的水泥地上,修複好的外殼應聲裂開,暴露出裏麵的機械結構。
他看都沒看一眼,轉身迎向朋友們誇張的哄堂大笑。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堆散架的零件,和他誌得意滿的背影。
那一刻,我終於徹底明白。
他不是在羞辱我的工作。
他是在用我最珍視的心血,當成獻給新世界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