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坐進回酒店的保姆車,曉芸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縮在角落。
我無奈地看她一眼:
"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放下捂住嘴的手,指了指我的左腿,訥訥道:
"懷總監說過,您的腿......是因為他們。”
“對不起,我不該收下那束花,還讓他們接近您......"
我看著小姑娘滿臉的懊悔,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不怪你。"
是我當年太過癡妄,才讓自己傷痕累累。
窗外的路燈流光般掠過,光線明明滅滅,照在我左腿膝蓋那道長長的、猙獰的疤痕上。
我拉了下裙擺,遮住疤痕,視線投向窗外飛逝的夜景。
時間真是最好的庸醫,麻木了痛感,卻也留下了永恒的印記。
七年前,我像隻驚弓之鳥般拖著這條廢腿逃離故土時,絕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能如此平靜地麵對蘇硯白。
與我們之間那片狼藉的結局相比,我們的開端,美好得像一首不該被驚醒的協奏曲。
童年的蘇硯白,孤僻得像一座被遺忘的孤島。
他總是抱著比他半個人還高的大提琴,獨自躲在蘇家空曠宅邸的琴房裏。
一練就是一整天,仿佛那是他與世界唯一的聯係。
鄰居們私下議論,說蘇家這孩子性子冷硬,怕是有什麼毛病。
我不懂什麼叫毛病。
我隻覺得,那個總是抿著唇、眼神空洞的男孩,很可憐。
所以,我這個舞蹈班的小太陽,開始固執地闖入他的寂靜世界。
跳皮筋,我非要分他一邊,逼著他用那雙拉琴的手給我繃著皮筋;
舞蹈課放學,我硬拉著他去看少年宮的畫展,盡管他全程盯著自己的鞋尖;
文藝彙演排練,我永遠是那個把他從琴房拽出來、推著他幫我拿道具、放音樂的人。
盡管他滿臉寫著不情願。
起初,他總是蹙著精致的眉頭,身體僵硬得像他的琴盒。
但我很有耐心,扯著他的衣角絕不鬆手,比誰更固執。
後來,或許真有奇跡。
某個蟬鳴聒噪的夏日午後,我們並排坐在蘇家老宅後院的台階上。
我向分享著一盒我偷偷帶進來的冰淇淋。
我嘰嘰喳喳地說著舞蹈班同學排練時摔了個大馬趴的糗事。
他安靜地聽著,嘴角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
我笑得前仰後合,不小心將一點融化的奶油蹭到鼻尖。
他忽然伸出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替我揩去。
我愣住了,轉頭看他。
他依然沒有與我對視,目光落在遠處的地麵。
然後用我幾乎聽不見的氣音,輕輕叫了我父母給我取的小名:
"阿辭。"
十三歲那年,蘇硯白破格被音樂學院附中錄取。
附中的課程比我所在的普通中學緊張得多,但他總是利用有限的休息時間,抱著琴譜在我們學校門口等我。
我放學出來,他有時會遞過一張手寫的樂譜片段,有時隻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後半步的位置。
那樂譜上,是他隨手記下的、他覺得適合我某個舞蹈動作的旋律。
這樣的樂譜片段,從十三歲到二十四歲,我攢了滿滿一書櫃。
我曾天真地以為,那個彌漫著鬆香與墨香的書桌,會安放我們共同譜寫的未來。
直到多年後,在異國他鄉。
我親眼看著他用那雙曾為我寫下無數旋律的手,為另一個女孩的歌聲譜寫華章。
我才恍然,蘇硯白這個人,連取悅新歡的方式,都帶著舊愛的影子,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