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兒子臉上堆著笑。
“您別聽我媽瞎說,她就是因為一點小事跟我鬧脾氣呢。
您先吃著,我帶我媽去醫生那聊聊。”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將我連拖帶拽出病房,一直拖到四下無人的樓道口才鬆手。
“媽你鬧什麼阿?
非得毀了我前程才甘心是嗎?
你就不能學學爸?他知道我有求於嶽母,還特地買了好多營養品你......”
兒子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瞬間噤了聲。
可刀子卻已經深深地捅進我心口。
我紅著眼,聲嘶力竭。
“你怎麼敢背著我聯係你爸?!
當年你爸養的那小三虐待你,是我扒掉一層皮才搶來你的撫養權。
我起早貪黑打苦工,踩著點接送你讀書給你做飯,連生病都不敢休息。
工廠裏那些男人合起夥來笑話我,欺負我。
我寧願枕頭下藏把剪刀和他們魚死網破也沒想過給你找個後爹。
就怕你受委屈。
現在媽病了不中用了,你轉頭就去找你爸。
你對得起我嗎?”
我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洶湧流出。
本以為兒子聽了至少會愧疚。
他卻異常平靜,語氣甚至帶著幾絲怨恨。
“媽,你現在跟我說這一大堆有什麼意思呢?
又不是我求著你做這些。
再說了,我當初要是跟了爸爸,也不會因為一雙破球鞋,因為沒錢跟同學聚餐,因為一個成天灰頭土臉的媽被人嘲笑。
說到底,還是你欠我的。”
我抓緊樓梯扶手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靜靜看著兩鬢都已經長出白發的兒子,心如刀割,
原來三言兩語就可以輕飄飄地否定我大半輩子的辛勞付出。
甚至生恩養恩到最後都成了仇怨。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他歎了口氣。
“媽,以前的那些事我不會再計較。
最後這段時間我一定會好好陪著你,不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
那......你一會去跟嶽母解釋清楚,那17萬是我的錢行麼?你都說這輩子是為了我,肯定也想我當上科長吧?
我真不想這輩子就窩窩囊囊在基層拿個幾千塊薪水。
就當我求你了,媽。”
心痛到極致隻剩下麻木,甚至生出幾分荒謬。
我推開兒子,顫顫巍巍地走出醫院。
秋風中隱隱約約夾著著幾聲細細碎碎的呼喊。
媽,媽你要上哪去阿。
我沒有回頭,踩著滿地枯葉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回過神,已經站在了跨江大橋上。
34年前,這座橋還沒有這麼多彩燈。
也沒有人來清理積雪。
我把2歲的兒子包在棉被裏,捆在懷裏,推著小吃車往前走。
積雪很厚,沒走幾步裏衣就被汗水全部透濕了。
北方一吹,冷得我牙齒都在打顫。
力氣幾乎要耗盡時,小吃車碾過石塊控製不住地側翻,我護著懷裏的兒子,硬生生讓那一鍋滾燙的油落在後背上。
我疼得渾身痙攣,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望著漆黑的江水真想直接跳下去。
跳下去一了百了。
再也不用吃苦受累了。
可兒子忽然哭了。
我咬咬牙等那陣疼勁緩過來,爬起來推著小吃車繼續往前熬。
這一熬,就是34年。
熬到最後,卻落得一身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