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醒來時,鼻尖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還沒睜眼,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迅速蜷縮成一團,雙手抱頭,把自己縮到病床最裏麵的角落。
這是在“學校”養成的習慣,醒來要先把自己藏好,不然會被拖下床晨跑,跑最後一名沒有飯吃。
隔著一道簾子,我聽見醫生憤怒的咆哮聲。
“你們這群家屬是不是畜生?病人嚴重營養不良,胃壁薄得像紙,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幾十處陳舊性挫傷!”
“最嚴重的是心理應激障礙,她才二十歲,精神狀態像個受驚過度的八十歲老人!”
陸硯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還在試圖辯解。
“這不可能......那是全封閉式貴族德育學校,我一年交兩百萬學費!校長承諾過會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
“兩百萬?”
醫生冷笑了一聲。
“兩百萬就是讓你們把人送去當牲口養的?建議立刻進行深度催眠治療,查清楚病因,否則這孩子這輩子就毀了。”
爸媽和陸硯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他們在猶豫什麼,怕傳出去陸家虐待親生女兒,丟了麵子。
但為了那一絲僅存的良知,或者說為了掩蓋更大的醜聞,他們同意了。
催眠師走進了病房。
隨著懷表的搖晃,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扇沉重的大鐵門裏。
黑暗像潮水一樣湧來,將我吞沒。
觀察室裏,全家人屏住呼吸看著監控畫麵。
我閉著眼,嘴唇開始劇烈顫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陸母捂住了嘴。
“謝謝教官教誨,我是爛泥,我是垃圾,我是陸家的恥辱。”
“我不配吃飯,我不配睡覺,我要贖罪......”
催眠師引導我描述在那裏的生活。
我渾身都在打擺子,牙齒咯咯作響。
“淩晨四點......起床號響了。”
“要背《感恩父母》,背錯一個字,打手心十下,打到手掌腫得握不住筷子。”
“吃飯不能有聲音,咀嚼聲大了,是不敬重糧食,要把剩下的飯倒在頭上......”
畫麵裏,我的手在虛空中揮舞,像是在護著頭部。
“別扣!別扣!湯太燙了......眼睛好痛......”
陸硯死死抓著椅背,指節泛白。
“提到‘校長’。”催眠師輕聲誘導。
聽到這兩個字,我整個人突然從床上彈了一下,隨後開始劇烈抽搐,像是發羊癲瘋一樣。
喉嚨裏發出隻有野獸瀕死時才會有的嗚咽聲。
“我想家......我寫了一封信......”
我的聲音變得尖銳而絕望。
“校長把它讀出來了,當著全校幾百人的麵。”
“他撕碎了信,他說我想家是‘塵念未了’,是不知悔改。”
“我也想吃,我不餓,別逼我吃......”
我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表情痛苦扭曲,仿佛喉嚨被粗糙的紙團卡住。
“咽下去了......我都咽下去了......別打我......”
陸母終於忍不住,靠在父親懷裏痛哭失聲。
但這還不是結束。
“十三號室......”
我喃喃著這個禁忌的詞彙,瞳孔雖然閉著,眼球卻在劇烈轉動。
“別帶我去那裏!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說我想回家了!”
“滋——滋——”
我嘴裏模仿著電流的聲音,身體隨之劇烈痙攣,雙手死死掐著大腿肉,掐出了血痕。
“好疼......電流鑽進腦子裏了......”
“哥哥......哥哥說送我來是為了我好。”
在極度的痛苦中,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樣喊著陸硯的名字。
“我要聽哥哥的話,隻要我變成木頭,就沒有情緒了。”
“沒有情緒就不會犯錯,哥哥就會喜歡我了......”
“我是個好木頭......我是個聽話的假人......”
觀察室外,陸硯麵無血色,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靈魂,緩緩滑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