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之後，顧琉璃僅憑著求生欲在柴房裏吊著一條命。

她要撐下去，要活下去，就算是死，她也要離開江衡身邊。

“顧姑娘也太可憐了，丞相每日花百兩銀子為雲姑娘準備宮宴一樣的飯菜，卻連碗熱粥也不肯給她喝。”

“那能一樣嗎？雲知蕊可是丞相的心上人！”

“就是，前些時候我親耳聽見，丞相大人許諾要和雲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聽著丫鬟們在屋外的閑談，顧琉璃本應麻木的心還是痛得她苦不堪言。

一生一世一雙人……江衡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早就不是她了。

看管柴房的小丫鬟實在看她可憐，有一日終於忍不住偷偷給她送了碗粥進來。

顧琉璃滿心感激，正要接過時，雲知蕊就帶著小廝破門而入。

“好大膽的丫鬟！違抗丞相嚴令，砍了你的腦袋！”雲知蕊將她手裏的粥碗打翻，又命小廝把丫鬟抓住，滿眼挑釁地看向顧琉璃。

“她是無辜的，你有本事衝我來！”顧琉璃咬緊牙關，恨恨瞪著她。

“你要是肯給我磕九十九個頭，興許我就願意放了這丫頭，說不定還能再給你送碗熱粥來呢。”雲知蕊掩嘴輕笑。

顧琉璃氣得渾身顫抖，可看著那無辜可憐的小丫鬟，還是紅著眼睛低下頭。

一個、兩個、三個……

她的尊嚴壓在她沉重的脖頸上，又在觸及柴房滿是塵埃的地板上時碎成粉末。

鮮血從她額間流下，染紅了眼前的視野。

“放了她。”磕完最後一個頭，顧琉璃聽見自己嘶啞破敗的聲音。

雲知蕊一揚手，小廝便把那丫鬟扔了出去。

她用腳尖抬起顧琉璃的下巴，笑聲刺耳：“跟我鬥，這就是下場！”

接著，雲知蕊拍了拍手，她的嬤嬤就端著一碗粥走進了柴房。

顧琉璃支起虛弱的身子，看見那嬤嬤竟嘬起唇，用力地朝裏麵吐下一口唾沫！

“你！”顧琉璃又驚又怒，嬤嬤一腳踹在她胸口，哼道：“要麼喝，要麼，你就等著餓死吧！”

雲知蕊輕笑吩咐：“顧姑娘沒力氣喝，你們喂她吧。”

說完，她便趾高氣昂地離開了柴房。

顧琉璃看著朝她走來的兩個嬤嬤，下意識地往後退。

“放開我！我不喝！放開我！”她極力掙紮，可在渾身無力的情況下隻能被嬤嬤按住，那碗滾燙、粘稠又惡心的熱粥蟲一樣滑進她喉嚨裏。

嬤嬤走後，顧琉璃忍不住幹嘔起來。

恥辱和絕望刺激得她兩眼通紅，剩下的那半碗粥靜靜地立在她麵前，像是在嘲笑她的無能為力。

不知過了多久，緊鎖的柴房大門又被人踹開。

江衡在看到她盯著粥碗發愣後緊緊皺起眉，帶著怒意的一腳將那碗粥狠狠踢向牆根。

“知蕊為了給你當擋箭牌，中毒後身體不適，你還有臉在這喝粥！”他的怒喝伴隨著瓷碗碎裂的聲音一同響起。

顧琉璃看著被飛濺的瓷片劃破的胳膊，眼中空餘麻木和冷淡。

“你不是大夫嗎？不是醫者仁心嗎？快去看看知蕊！”

他不顧顧琉璃額頭仍流血的傷口和虛弱到站不起身的狀態，幹脆利落地讓人把她拖出柴房。

一路上，顧琉璃的心都像被在被淩遲一樣血流不止。

她被侍衛粗暴地扔在雲知蕊床前，江衡卻坐到床邊，把雲知蕊抱到懷裏：“知蕊說她一直想吐，你趕緊看看她是不是中了什麼毒！”

他語氣中的緊張和迫切又一次刺痛顧琉璃。

她麻木地抬起手，放到雲知蕊的手腕上。

脈搏在她指尖輕輕跳動，顧琉璃的神情僵了一陣，一瞬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她從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對緊抱著雲知蕊的江衡輕聲道：“恭喜江丞相，她……懷孕了。”

顧琉璃沒有錯過江衡眼中那一瞬的欣喜。

鈍痛在心底蔓延開，她隻覺得喉嚨發澀，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悲苦的血來。

江衡愛上了別人，還和別人有了孩子。

他們之間曾經也有個孩子。

在來到京城前的一次圍剿中，她為江衡擋了一劍，醒來才知，她已經懷孕三個月。

因為傷勢過重，孩子沒能留下來，而她也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那時江衡抱著痛不欲生的她，滾燙的眼淚落在她頸側：“琉璃，沒關係的，我隻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他說他不在意子嗣，還會把她寵得像小孩子一樣。

可轉眼間，他就因為別的女人懷上他的孩子而欣喜若狂。

顧琉璃眼眶忍不住濕潤，手也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江衡察覺到她眼裏的痛楚，把她拉到無人處：“琉璃，隻有假戲真做，別人才會相信。你放心，等知蕊生下來以後，我就把孩子抱到你名下養著。”

顧琉璃看著他，隻覺得那張臉如此陌生。

“你醫術高明，這段時間你就親自跟在知蕊身邊伺候，就當照顧自己的孩子。”

她忍不住嗤笑出聲。

原來他的解釋和看似討好的語句，不過是為了讓她去照顧他孩子而做的鋪墊罷了。

“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