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走了。
連個名字都沒來得及取。
變成了一張冷冰冰的死亡證明。
我抱著那個空蕩蕩的繈褓,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眼淚流幹了。
眼睛裏隻剩下紅血絲。
周圍人來人往,有人同情,有人歎息。
但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的世界,隻剩下一片死寂。
婆婆沒有流一滴眼淚。
她甚至顯得有些輕鬆,仿佛甩掉了一個大包袱。
她拍了拍李大強的肩膀,語氣裏帶著“先知”的得意。
“看吧,我就說這孩子八字輕,留不住。”
“醜時發動的,帶著煞氣。”
“幸虧沒花那二十萬冤枉錢,不然現在咱們家就是人財兩空,哭都找不著調。”
李大強低著頭,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居然點了點頭。
“是啊,媽。”
“看來還是您算得準。”
“悅悅還年輕,養好身體,以後還能再生。”
我抬起頭,看著這兩個生物。
我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兩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再生?
跟誰生?跟你們這兩個殺人犯嗎?
回到家。
一進門,婆婆就捂著鼻子,一臉嫌棄。
“晦氣,真晦氣。”
她動作麻利地把孩子生前準備的所有衣物、奶瓶、小被子,全部一股腦地扔到了門口。
“這些東西都沾了死氣,不能留。”
“趕緊燒了,別擋了下一胎的運勢。”
那是我一針一線縫的小衣服。
那是我跑遍商場買的最好的奶瓶。
那是孩子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唯一痕跡。
我瘋了一樣衝過去,死死護住那一堆東西。
“不準動!”
“這是我兒子的!誰也不準動!”
婆婆眉頭一皺,抬起腳,狠狠地踢在我的手上。
“瘋婆子!”
“你要把鬼招進家門嗎?”
“我這是為了你好!為了這個家好!”
她一把搶過那床繡著小老虎的被子。
那是孩子出生前,我熬了三個通宵繡的。
她掏出打火機。
“啪。”
火苗竄了起來。
棉布易燃,火舌瞬間吞噬了那隻憨態可掬的小老虎。
火光映照著婆婆那張扭曲的臉。
李大強站在一旁,拉著我的胳膊,嘴裏說著那些不痛不癢的廢話。
“悅悅,聽媽的吧。”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留著這些也是徒增傷感。”
我死死盯著那團火。
看著它把孩子的衣服燒成灰燼。
看著那縷黑煙緩緩升起,消散在空氣中。
突然。
我想笑。
這就是我愛了五年的男人。
這就是我敬重了五年的長輩。
“哈......”
一聲短促的笑聲從我喉嚨裏擠出來。
李大強嚇了一跳,“悅悅?”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越來越大聲。
婆婆被我的樣子嚇住了,後退了半步。
“這......這娘們瘋了?”
“中邪了?”
我止住笑。
慢慢地站起來。
伸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擦掉了臉上的淚痕。
我的眼神變得冰冷。
我看著婆婆,語氣平靜。
“媽,你說得對。”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婆婆愣了一下,隨即說了一句。
“神經病。”
“知道就好,趕緊去洗個澡,把身上的晦氣洗幹淨。”
說完,她轉身回房,去供奉她那個不知道哪請來的“大仙”去了。
李大強鬆了一口氣,以為我想通了。
“悅悅,你能這麼想就好,咱們日子還長......”
我沒理他。
轉身走進臥室。
就在那一刻。
我心裏的某個開關,被徹底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