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院的急診大廳燈火通明。
但我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醫生掀開被子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怎麼回事!怎麼才來!”
“臍帶脫垂!胎心微弱到快聽不見了!”
“快!推手術室!通知新生兒科準備搶救!”
我聽見醫生在吼:“家屬呢?誰是家屬?趕緊簽字!”
婆婆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手裏還捏著那本黃曆。
到了手術室門口,她沒急著簽字,而是先抬頭看了看大門的朝向。
又掐著手指頭算了一遍。
“這門朝西,不太好啊......”
醫生氣得把筆往夾板上一摔。
“老太太!你孫子都要沒了!你還管門朝哪開?”
“再不簽字,神仙也救不回來!”
李大強嚇傻了,顫抖著簽了字。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
我被推了出來,麻藥勁還沒過,整個人動彈不得。
但我聽得見。
我聽見醫生沉重的聲音。
“孩子重度窒息,吸入性肺炎,多臟器衰竭。”
“現在在ICU,情況非常危急。”
“需要上ECMO,還要用一種進口的特效藥,費用很高,前期至少準備二十萬。”
二十萬。
我們有二十萬,那是我們攢了五年的買房首付。
卡在李大強手裏。
我雖然睜不開眼,但我心裏在大喊:救!花多少錢都救!
李大強哆哆嗦嗦地掏出銀行卡。
“大夫,隻要能救孩子,錢不是問......”
“慢著!”
婆婆一把按住李大強的手,把那張銀行卡硬生生塞回了他的口袋。
“二十萬?”
“你們醫院搶錢啊?”
她從懷裏掏出那本黃曆,眯著眼睛,借著走廊的燈光看了半天。
臉色越來越陰沉。
“今日破財,宜守不宜出。”
“大夫,這孩子命硬,肯定是衝撞了什麼臟東西。”
“不用那些洋玩意兒,我回去求張符,燒成灰喂他就行。”
醫生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老太太,這是科學!是醫學!符水能救命還要醫院幹什麼?”
“孩子現在全靠機器吊著一口氣,一旦停藥,馬上就不行了!”
我拚命掙紮著,眼角滲出了淚水。
傷口崩裂,鮮血染紅了病號服。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啞著喊出聲:
“趙春花!那是人命!不是你的香爐灰!”
“李大強!那是你親兒子!把錢給醫生!”
婆婆猛地轉過身,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敗家娘們!”
“剛生完就吼長輩,難怪生出個討債鬼!”
“這錢是留著買房的,是我們老李家的根基!”
“動了這筆錢,家裏的風水就破了!”
“我看這孩子就是個無底洞,二十萬扔進去,要是人財兩空呢?”
李大強拿著卡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看看悲憤欲絕的醫生,看看滿身是血的我,最後看向了一臉凶相的親媽。
“老婆......媽說的也有道理。”
“二十萬確實不是小數目......”
“醫生也說了,就算救回來,可能也有後遺症......”
“萬一......我是說萬一......”
絕望。
比羊水破裂時被阻攔還要深不見底的絕望。
我看著這個男人。
這一刻,他不再是我的丈夫。
他是凶手。
他是幫凶。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掙紮著要翻下床去搶那張卡。
“給我......把卡給我......”
婆婆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推回床上。
力氣大得驚人。
“反了你了!”
“隻要我活著,這錢誰也別想動!”
就在這時。
ICU的方向,傳來了刺耳的報警聲。
“滴——”
長鳴不絕。
護士滿頭大汗地衝出來。
“家屬!誰是新生兒的家屬!”
“孩子心率掉了!不行了!”
“還要不要搶救?簽不簽字!”
這一瞬間,空氣都凝固了。
李大強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婆婆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臉上甚至帶著一種解脫感。
“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