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祁的車,停在我住了七年的公寓樓下。
雨小了些,天色陰沉。
我看著那扇熟悉的窗戶,裏麵沒有亮燈。
我和季言舟的家。
我曾以為,那會是我一輩子的避風港。
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座精心粉飾的廢墟。
周祁解開安全帶,替我打開車門,撐起一把黑傘。
「我送你上去。」他的聲音很沉。
「不用了,」我按住他的手,對他搖搖頭,「有些垃圾,我得自己去扔。你在車裏等我,很快。」
我不想讓他看到那個家裏,可能存在的,任何不堪的畫麵。
那是對我尊嚴的二次踐踏。
周祁看著我,眼底的情緒翻湧,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好,我就在樓下。有事喊我。」
我拿著鑰匙上樓。
走到門口,我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卡住了。
我又試了一次,還是轉不動。
我的手僵在半空,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換鎖了。
連最後一點體麵,都不打算留給我。
就在我準備敲門的時候,門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的人是洛微。
她穿著季言舟最喜歡的那件白襯衫,下擺空蕩蕩的,露出一雙細白的長腿。
領口開得很低,鎖骨上那枚暗紅的咬痕,刺痛了我的眼。
看見我,她並不驚訝,反而倚著門框,嘴角微笑。
「溫漾姐,你回來啦?」
她的聲音又甜又軟,「阿舟剛走。他怕你回來拿東西不方便,特意把新鑰匙留給了我。」
她晃了晃手裏的鑰匙。
「他還說,讓你別多想。換鎖是因為......這裏以後不僅是你一個人的家了。」
我沒說話,越過她,走了進去。
屋子裏的空氣變了。
不再是我習慣的,混著淡淡書香和陽光的味道。
反之是香水味,和一種......事後殘留的、靡亂的腥氣。
我的東西,大部分都被收進了幾個紙箱。
而原本屬於我的位置,被洛微的東西堂而皇之地占據。
沙發上扔著她的名牌包包,餐桌上放著她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玄關處擺著一雙粉色的女士拖鞋。
洛微跟在我身後,昂首挺胸。
「溫漾姐,真不好意思。阿舟說你那些東西太老氣了,擺在家裏影響心情,就讓我先收起來。」
她隨手拿起我放在架子上的一本書,翻了兩頁又扔回去,語氣裏滿是譏諷。
「他還說,你這人太強勢,太獨立了。不像我,沒爹沒媽,出身又苦,離了他活不了。他說,他就喜歡被我需要的樣子。」
她走到我麵前,揚起下巴,全是挑釁。
「溫漾姐,你出身好,學曆高,又是溫家的大小姐,什麼都有。何必還要跟我這種苦命人搶一個男人呢?」
「做人,不能太貪心啊。」
我聽著她這些歪理邪說,忽然笑了。
「洛微,」我看著她,「你是不是覺得,隻要你夠可憐,全世界都該讓著你?」
「難道不是嗎?」她理直氣壯,「阿舟心疼我,他說每次看到我哭,心都要碎了。而你呢?你流血都不會喊疼,你這種女人,根本不需要男人。」
「是嗎?」
我走到臥室,打開衣櫃。
裏麵掛著季言舟所有的西裝和襯衫,整整齊齊,都是我親手熨燙的。
我從裏麵拿出一條他最喜歡的領帶。
又從首飾盒裏,拿出那枚刻著我們名字縮寫的袖扣。
轉身,我把這兩樣東西,連同那個相框,一起塞進洛微的手裏。
「既然你這麼喜歡撿垃圾,這些都送給你。」
洛微臉色一變:「你罵誰是垃圾?」
「誰撿誰知道。」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逼近她一步。
「你以為他留著你是因為愛你?洛微,別天真了。他留著你,是因為你廉價,你聽話,你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能滿足他那可笑的大男子主義。」
「而我,」我指了指自己,「我是人。人是不會跟狗搶食的。」
「你!」洛微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打我。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季言舟的視頻通話。
洛微看見屏幕上的名字,立馬收回手。
換上一副委屈至極的表情,眼淚說來就來。
我接通,把攝像頭對準了洛微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漾漾!」季言舟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帶著急切,「你回去了?你別為難微微!」
我看了一眼屏幕裏的男人。
他坐在豪華的辦公室裏,眉頭緊鎖。
「我為難她?」我冷笑,「季言舟,你的小情人都快騎到我頭上拉屎了,你瞎了嗎?」
「溫漾!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
季言舟怒了,「微微她不容易!她從小在農村長大,吃不飽穿不暖,受盡了白眼。她現在的心理很脆弱,醫生說她有重度抑鬱傾向,受不得一點刺激!」
「你呢?你是溫家大小姐,你從小錦衣玉食,眾星捧月。你什麼都有,你堅強,你獨立。你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一下她?為什麼非要跟她計較?」
我聽著這些話,隻覺荒謬得可笑。
原來在季言舟眼裏,我的堅強是原罪,她的軟弱是免死金牌。
「所以呢?」我問,「因為她窮,因為她慘,我就該把丈夫讓給她?把家讓給她?甚至連我的尊嚴都得給她鋪路?」
「我不是這個意思!」
季言舟語氣軟了一些,帶著一種惡心的深情,「漾漾,我愛的隻有你。微微對我來說,隻是責任。我不能看著她去死啊。」
「你就當是為了我,忍一忍好不好?等她病情穩定了,我一定送她走。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我發誓,我會用下半輩子補償你。」
「補償?」
我看著屏幕裏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心灰意冷。
「季言舟,你真讓我惡心。」
「洛微說得對,我不應該和她搶男人。特別是你這種爛透了的男人。」
我沒再聽他的辯解,直接掛斷了視頻。
洛微站在一旁,聽到了季言舟的話,臉上的得意更甚。
「聽到了嗎?溫漾姐。阿舟說了,他不能看著我去死。隻要我活著一天,你就永遠別想贏我。」
我看著她,抿唇輕笑。
「洛微,」
「一個男人,能因為新鮮感和那點廉價的同情心放棄七年的我,就能因為更新鮮、更可憐的,放棄下一個七年的你。」
「你猜猜,你的保質期,是多久?」
洛微臉色煞白,眼神恐慌。
我滿意地笑了。
我要的,從來不是她的愧疚。
我要的,是在她那勝利的果實裏,注入最致命的毒藥。
讓她在今後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在懷疑和猜忌中度過。
這才是真正的地獄。
我沒再看她一眼,抱著角落裏那個最小的紙箱,轉身離開。
身後,一片沉寂。
我下樓,坐進周祁的車裏。
周祁看著我蒼白的臉色,什麼都沒問,隻是默默地把暖氣開大了一些。
「走吧。」我說。
車子啟動,彙入車流。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季言舟發來的微信。
大概是洛微跟他告狀了。
又或者是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重了,想來挽回一下。
「漾漾,別鬧了。回來吧。你以後說什麼我都答應。你的身體要緊。」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別不要我。」
我盯那條信息,眼神冰冷。
季言舟,既然你這麼喜歡演深情,那我就讓你嘗嘗什麼叫心碎。
我從紙箱裏拿出一份B超報告。
那是孩子離開我身體前,留下的最後一張影像。
上麵印著一個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胎兒。
我打開相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季言舟。
緊接著,我編輯了最後一條信息。
「季言舟,還記得你上周從國外托人給我帶回來的那些頂級食材嗎?」
「醫生說,裏麵含有大劑量的紅花和麝香提取物。」
「我的孩子,就是被你親手喂進去的這些補品殺死的。」
「恭喜你,你不僅是一個合格的渣男,現在,你還是一個殺死自己親生骨肉的凶手。」
「從今天起,我希望你,夜夜好眠。」
消息發送成功。
我看著窗外的雨,麵無表情。
一秒後。
季言舟的電話瘋了一樣打了進來。
我直接掛斷。
緊接著,一條短信彈了出來。
哪怕隔著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崩潰和顫抖。
「什麼?!什麼紅花?我沒有買啊!溫漾你接電話!你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