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家中,景澤亦聲稱自己要保持手感,讓我先去休息。
我看到他眉眼掛著的疲憊,但動了動唇,並未說什麼。
他將我助聽器拿走,以防打擾我睡覺。
然後把自已一個人關在書房,一遍又一遍地彈奏那首《放縱之愛》。
調子之緊湊,情緒之激昂,來來回.回,訴說著心中的壓抑。
他希望我去死。
如果我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向夏夢表達愛意。
再不用受這道德倫理的束縛和內心愧疚的壓迫。
我是什麼時候察覺到不對勁的呢?
從不吃零食的我,卻在他的副駕上發現了巧克力碎屑。
視曲譜為命的他,上麵卻有圓珠筆畫的可愛的塗鴉表情。
向來生人勿近的他,口袋裏卻多出了一根阿瑪尼口紅,以及櫃子裏憑空出現的一條新領帶。
我和景澤亦很小就認識了。
他什麼樣,我最清楚不過。
十一歲那年,他父親出軌,小三懷孕。
一直患有精神病的景母當場紮穿了他父親的大動脈。
隨後帶著他,跳河自盡。
是我看到他在河中掙紮,把他救了上來。
於是,他欠了我一條命。
我對他說:“我救你,是要你永遠保護我,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許離開我。”
他音樂天賦出眾,年僅十二歲便奪得了省級冠軍。
並用獎金,給我買了最漂亮的裙子。
“笑笑,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公主。我會像童話裏的白馬王子,永遠守護你。”
我十八歲那年,被告知自己是母親在外和其他野男人廝混生下的孩子。
那天,我美滿的家庭轟然破碎。
音樂學院錄取通知書躺在一片血泊中。
男人開著車來接我入學。
我強撐著身子,挺直腰背。
隔著一條街,跟他開玩笑。
“澤亦,從今天起,我跟你一樣,也是無父無母的小孩啦~”
景澤亦站在駕駛室門口,手中的煙,如觸電般掉落。
他看向我的眼裏透露著前所未有的心疼。
男人想得出神,絲毫沒注意遠處失控的大卡車。
我不顧一切將他推開,而自己則撞飛了十幾米遠。
我的家人死了,我隻有他了。
當時我是這樣想的。
那場事故奪去了我的聽覺。
這對一個剛拿到音樂學院錄取通知書的我來說,宛如晴天霹靂。
景澤亦溫柔摸著我的頭發,一遍又一遍用唇語告訴我。
“我會做你的耳朵。”
而他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我跟他是一個專業,他比我大兩個年級。
每堂課,我都需要將老師的聲音錄下來。
而男人則會放下除了學習以外的一切課外活動。
聽著課堂錄音,幫我打字,或者手語翻譯。
這樣足足四年。
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會因為成績不合格,而被學校開除。
但如世人所說。
我給不了他想要的情緒價值,並用救命之恩將他牢牢地鎖在身邊。
而夏夢,是他這麼多年以來。
見過的最聰明、最有天賦、也最伶俐可愛的女孩。
她宛如太陽般明媚,晃得人睜不開眼。
而我卻是個,一到聲音嘈雜的地方,就需要男人逐字逐句給我打字解釋的拖油瓶。
一夜未睡,直到景澤亦敲響房門。
他貼心地為我準備了愛心早餐,“笑笑,好吃嗎?”
我頭也未抬,“糊了。”
男人眼中流落出一抹尷尬,並保證下次一定成功。
我默默瞧他,看著他眼底的慌亂,沒說什麼。
結婚六年以來,他主動給我做飯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主要集中在認識夏夢之後。
在他眼裏,做飯洗碗這種小事隻會浪費他的時間,甚至臟了他的手。
因為他的手指,天生是為藝術服務的。
突然下廚,不過是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想要緩解一下愧疚之感罷了。
按照約定,今天幾名同學要為他慶祝。
男人貼心地為我打開車門。
但副駕駛上卻貼著一張便簽【夏夜之夢專屬】。
我識趣地坐到了後排。
景澤亦麵無表情地將其撕掉,語氣冷漠。
“她是越來越分不清邊界了。等一會聚會結束,我同她好好說說。”
見我並沒有要坐回去的意思。
男人抿了抿唇,播放當年我為他創作的第一首音樂,《永伴》。
音樂時而如細水長流,時而又如浩瀚瀑布。
訴說著一段轟轟烈烈但又堅韌不拔的相互救贖。
那時,我的耳朵還沒有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