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倫的麻煩是從她決定殺掉她丈夫開始的。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如果她不變卦的話,麻煩可能會少得多。
海倫的丈夫胡克是個房地產商人,42歲,嗜酒如命,生意總是在酒吧裏談成的。他經常到各地看房子,有合適的就買下,然後高價賣掉,一去就是一兩天。海倫很討厭他這種生活方式,她之所以沒有離開胡克,完全是為了錢,甚至連胡克跟麗莎那樣的女人睡覺,她也忍了。
不過,海倫的生活還是很舒適的。她住在郊區,有自己的一棟房子,沒有孩子,她經常參加婦女俱樂部的活動,並義務到醫院工作,日子過得很充實。她就是在醫院認識霍克斯醫生的。霍克斯最近剛離了婚,長得英俊瀟灑,海倫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突然之間,37歲的海倫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代。
夏天的一個夜晚,她下定決心,準備正式向胡克提出離婚要求,但是,一件意外事情的發生使她改變了主意。
那天晚上,胡克一回到家,就把十五遝百元大鈔扔到了桌子上。
“天哪,胡克,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瞧,海倫,每遝一百張,總共十五萬美元!你這一輩子見過這麼多錢嗎?”
“可是,這是誰的啊?”
他非常得意地笑起來:“我的,每分錢都是我的!我剛剛做了一筆生意。”
“什麼生意,胡克?什麼生意會付十五萬嶄新的百元大鈔?”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們這個國家,到處是錢,隻要你會撈。”
“這是你偷來的?”
“當然不是!我告訴過你,我去大西洋城辦事,那天在賭場,有些賭徒想擺闊,結果我高價賣出了一塊好地。”
“你是說,這錢是合法的?”
“嗯,”他狡黠地說,“也許不完全合法,至少我不能把它存到銀行裏。”
“你打算怎麼辦?”
他凝視著那堆錢。“他們隨時可以拿著搜查證來屋子裏搜查。”
“你是說警察?”
“海倫,冷靜點好嗎?不會有事的,如果我坐牢的話,本州的一些大政客也會陪我坐的。不過,我不能馬上花這筆錢,也不能存銀行,我不想把錢放到可以被搜到的地方。”他停了一會兒,然後扳扳指頭,“幹脆,我把它埋在後院得了!”
“後院?”
“暫時埋到那裏,等沒事之後再挖出來。來吧!拿上手電筒,我們這就把這些錢埋起來。”她跟他來到外麵,這突如其來的錢搞得她不知所措,暫時打消了離婚的念頭。
胡克接過手電筒,向玫瑰花壇走去。那是一個好地方,有花木做掩護,他挖土的時候,不會被鄰居看到,挖過之後,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他走回屋裏,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多年沒穿的廉價塑料雨衣,小心地包好現金,再用繩子捆好,帶到外麵。她看著他把錢埋到挖好的坑裏。
“錢不會腐爛嗎?”回到屋中,她問。
“不會放很久的,”他一邊洗手一邊說,“海倫,你是唯一知道錢埋在那裏的人,如果錢不見了的話,我知道是誰拿走的。”
第二天下午,在醫院,霍克斯找了個借口來到海倫工作的那一層樓。“我以為你會打電話告訴我,你跟他談了嗎?”
她很難受地對他說:“我開不了口,家裏出了一點兒事。”
“什麼事?”
她本來不想告訴他錢的事,但現在她覺得非說不可了:“他在大西洋城做成了一筆生意,帶回一大筆現金,我從沒見過那麼多錢。”
“多少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十五萬。”
“如果我自己開業的話,兩年內就可以賺到。”
“免交所得稅嗎?”
“這麼說,你打算跟他過一輩子了?”
“當然不!我想人財兩得。”
“那麼,把錢偷出來。如果他那筆錢是不合法的,他連案都不敢報。”
“他會殺了我的!”
霍克斯沒有見過胡克,但從海倫口中,很清楚胡克的為人。“那倒是,我想他會那麼幹的。”
“讓我認真考慮一下。”
那天稍晚時,她有了主意。如果胡克死了,那麼她就既有了自由,又有了錢財。她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她偷了錢,他一定會殺了她的,她隻有先下手為強。
她考慮了各種方法,最後決定用毒藥。她從沒想過用槍或刀之類的東西。
另外,醫院裏很容易搞到毒藥。
單獨和霍克斯在一起時,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向他提些關於藥品的問題。雖然他明白她的意圖,但是他也沒有挑明。他痛痛快快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則暗暗地在心中記下了答案。
有一天,她在藥房工作時,偷了幾片霍克斯提過的藥。那天晚上,霍克斯在她手提包裏找香煙時,看到了那些藥片,但他們隻是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那天晚上睡覺前,她給胡克倒了一杯威士忌,扔了幾片藥進去,攪一攪,讓它們完全溶化。
胡克喝了一口,立即吐到地上,“天哪,海倫,這是什麼酒?絕對不是威士忌!你一定拿錯酒瓶了!”
“對不起,胡克。”
她把酒倒掉,把剩下的藥片扔進抽水馬桶。
第二天,霍克斯遇見她時,探詢地看著她,她搖搖頭說:“不行,我沒法下手。”
他沒有多說什麼。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胡克有好幾次晚上出去談生意,其中至少有兩次是和一個叫哈裏的人談。她期待著他某個晚上再帶大筆的錢回來,但是,沒有再發生那樣的事。她不禁懷疑,和哈裏的見麵隻是一個借口,他其實是與麗莎約會去了。這幾個月來,他一直沒有提到她,這就更引起她的猜疑。
星期五晚上,他回來得很晚,一回來就抱怨胸口疼。他顯然喝了酒,所以她並沒有把他的抱怨放在心上。但是,第二天上午,他疼得更厲害了。她打電話給家庭醫生,約好在醫院急診室見麵。醫生檢查後對她說:“可能是心臟病,我認為並不嚴重。”不嚴重?可是胡克的臉色像死人一樣難看。
她開車離開醫院,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後院他埋錢的地方挖掘。
錢不在那兒!
她差不多把半個花壇都挖遍了,仍然沒有找到錢。
她又開車回到醫院。到達醫院時,她的心情非常不好。那麼大一筆錢啊!居然不見了!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藏錢的地方,連霍克斯都沒有告訴。
唯一的可能就是胡克自己把錢挖出來了。
多年以來,她第一次祈禱他好好活下去。
主治醫生在走廊遇見她,對她說:“胡克太太,你隻能見他一會兒,我必須告訴你,他情況不太妙。”
她站在病床邊,低頭看著她丈夫,很緊張。他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你好,海倫。”“胡克,胡克,你能聽見我的話嗎?那筆錢不見了,不在玫瑰花壇裏!”
他的雙眼閉起來,一會兒又睜開。“我知道……挖起來……藏在屋裏。”
“哪兒,胡克?胡克?”
“……你會找到的……當你需要它的時候。”
“胡克!”
但是他的兩眼又閉了起來,好像睡著了。這時,護士走進來,海倫這才走到外麵等候。接著是一陣忙亂,醫生和急救人員進進出出。
二十分鐘後,她的家庭醫生告訴她,胡克死了。
人還沒有下葬,她就開始尋找了。
她先搜索臥室、壁櫥和衣箱,然後是地下室的工作間,甚至連壁爐都沒有放過,但毫無結果。
火化那天,他們回家後,她把自己的失望告訴了霍克斯。“他說錢在屋裏的什麼地方,他說當我需要的時候,我就會找到,但是,我差不多把房子都拆了,也沒有找到!”
“別著急,海倫,我們再仔細想想。反正胡克已經死了,我們可以結婚了,這不是已經達到目的了嗎?我們可以慢慢找。”
不過,他像她一樣想得到那筆錢。於是,他們一起一個房間接一個房間地尋找。在廚房,他們甚至把冷凍的大包食品都打開,以確定那裏裝的不是鈔票。在胡克的書房,他們搬出一卷一卷的地圖,檢查地圖後麵的壁龕。霍克斯醫生還爬到車庫的汽車底下檢查過。凡是有點鬆動的牆板,都卸下來看看,然後再裝回去。
到了第三天,霍克斯醫生徹底失望了:“海倫,錢根本不在屋裏。”
“一定藏在我們沒有搜到的地方。會不會在煙囪裏呢?”
“他不會笨得把錢藏在那裏,那會燒掉的!”
“夏天不會,走,我們去看看。”
煙囪裏除了冬天留下的煙灰,什麼也沒有。
“這下你死心了吧?”他問。
“不,胡克很有點小聰明,他可能取下一些地板,藏到下麵,然後再重新釘好,他可會幹這種事了。”
於是他們又重新開始搜索。地毯被掀開,牆壁全被敲打過,甚至天花板也被撬開過,但仍然一無所獲。霍克斯感到很疲倦,停下來點著一根煙。“海倫,他一定沒對你說實話。”
“不會的!”她嘴裏這麼說,心裏卻擔心這是真的。
“你提起過一個叫什麼莎的女人,會不會在她那裏呢?”
“麗莎。”
“他會不會把錢交給她呢?”
“為什麼?”
“因為他信任她。”
她記起胡克吐掉那口苦酒時臉上的表情。他會不會懷疑呢?會不會因此挖出後院的錢,交到他情婦的手裏呢?
“好,我去看看她。”她說。
“幹什麼?”
“看看錢是不是在她那兒。”
“你認為她會告訴你嗎?”
海倫越想越氣。“她當然會告訴我,我會讓她說實話的!那錢應該是我的!他娶的是我,不是那個賤貨!”
“冷靜一點,好好想想,如果錢在她那裏,她不可能向你承認的,我們需要想個辦法。”
“什麼辦法?”
他想了一會兒。“我陪你去,但是我在汽車裏等候,如果她和你吵起來了,我可以扮作警察,嚇嚇她。”
第二天,他們開車來到麗莎的豪華大廈。海倫看得出,她這麼多年來,房地產生意做得不錯。
麗莎隻比海倫小幾歲,但看上去卻像隻有二十幾歲的樣子。她手裏拿著鑰匙,轉身打量著海倫,好像不記得她是誰了。“你找我嗎?我正要出去。”
“我是胡克太太,我們一起吃過飯。”
“啊,想起來了,聽到你丈夫去世的消息,我很難過。我一向很喜歡胡克。”
“麗莎小姐,我想和你談談。”
“我正要——”她看到海倫臉上的表情,馬上改口說,“好吧,進來談5分鐘吧。”
海倫跟她走進屋裏,開門見山地說:“胡克去世前給你一個包裹,我想要回來。”
“包裹?胡克太太,說實話,你丈夫去世前半年,我們就沒有見過麵。”
“我知道你們睡過覺。”
麗莎滿不在乎地說:“胡克太太,對你丈夫的去世,我很難過,但你沒有理由這麼指責我,我和胡克的事,很早就結束了。”
“麗莎小姐,我要那個包裹,我要那筆錢。”
“錢?”
“不然我現在就報警。”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跟你說,你給我趕快滾出去。”
“好吧,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海倫離開公寓,到下麵霍克斯醫生等候的地方。他聽完她的敘述後說:“好了,我來嚇嚇她。”
幾分鐘後,當麗莎下樓時,霍克斯醫生走過去攔住她,海倫跟在他後麵。
“你是麗莎小姐嗎?我是警察局的比爾警官,我正在追查一包,這位胡克太太說在你這兒。”
“警察?”麗莎懷疑地注視著他,“這是怎麼回事?讓我瞧瞧你的證件。”
霍克斯醫生掏出一張事先預備好的、像證件一樣的卡片,晃了一晃:“麗莎小姐,我不想請你到局裏去,如果你交出包裹的話——”
“我沒有包裹,比爾警官,這是你的名字嗎?”
“麗莎小姐,我們聽說胡克去世前一星期,曾帶著一包錢到你這兒,如果你交出包裹的話,我可以不追究,否則——”
“警官先生,我沒有包裹。你要我告訴你多少遍?”她推開他,揚長而去。
“嗯,”海倫說,“事情可不太順利。”
“也許她說的是實話。”
海倫看著麗莎駕車離去。“但是,如果錢不在她這兒的話,又在哪兒呢?”
“胡克告訴你,他那筆錢是在大西洋城賭博弄來的,也許他想碰碰運氣,又輸掉了。”
海倫用力搖搖頭。“胡克這一生從來不賭博,要賭的話肯定不會現在才開始賭,而且在短短的時間裏,輸掉那麼大一筆錢。”
“那麼,我們怎麼辦?”
海倫聳聳肩。“回屋子,再搜一遍。”
他們找來找去,將近黃昏,還是一無所獲。
傍晚時分,一輛汽車來到門口。從汽車裏走出一位矮胖的中年人,那人走路的姿態就像他的腳很疼一樣,他向迎出來的海倫打招呼。
“胡克太太嗎?我叫斯蒂爾森,警察局來的。”他亮出警徽和證件。海倫覺得有點頭暈,“有一位麗莎小姐報警說,你一直在騷擾她,向她索要一筆錢。”
“那不是……”
“她還說,有一位冒充警察的人和你在一起。”
霍克斯聽見外麵的說話聲,來到門邊,海倫知道警察已經看見他,於是說:“瞧,斯蒂爾森先生——”
“麗莎小姐打電話給我們,要我們把這件事查一查,我們局裏沒有叫比爾的警官。”說著,他的視線落到站在門邊的霍克斯身上,“你不會就是那個人吧,先生?”
“我是霍克斯醫生,胡克家的朋友。”
“是的,”警察在記事本上做了一個記號,“嗯,也許麗莎小姐可以指認出偽裝警察的人。”
霍克斯醫生幹咳了一聲。“我陪胡克太太去的。她也許誤以為我是警方的人。”
斯蒂爾森警官點點頭。“我想我們最好進裏麵,把這件事情談清楚。”
海倫猶豫了一下。“屋子裏很亂,我丈夫——”
“我知道,你丈夫上周剛剛去世,我很難過。”他說著邁步走上台階,海倫知道沒法阻止他了。
“你好像把我調查清楚了。”她說著,為他開門。
斯蒂爾森沒有理會她的話,環顧四周,看到了撬開的地板、亂七八糟的天花板。“看來你們倆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這是我的房子。”海倫說。
“那當然。”
她和霍克斯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說:“也沒有什麼秘密,我來告訴你是怎麼回事。我丈夫在報所得稅上做了些手腳,你知道,大家都少報,他藏了幾千美元,現在我找不到了。”
“你認為他把錢給了那個麗莎?”
“是的,我是那麼想的。”
警察朝四處看了看,“嗯,我覺得,你們在找的東西不止幾千美元。”
“隻不過幾千美元而已。”海倫堅持說。
胡克的書房就在他們的對麵,斯蒂爾森走了進去。“假如隻是那麼一點兒錢的話,它可能藏在這張小寫字桌裏,這桌子好像沒有被搜尋過。”
“我們已經搜過了。”海倫肯定地說。
警察從壁櫥裏拉出一堆卷成圓筒的地圖。“這些是什麼?”
“地圖和地籍圖。我先生是做房地產——”說到這兒,她張大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的雙眼正盯著斯蒂爾森警官打開的地圖,注視著從地圖裏麵散落出來的百元大鈔。
“我們從來沒有打開過那些地圖!”霍克斯自言自語地說,“我們隻察看地圖堆的後麵,但是沒有打開過地圖。”
警察拉出更多的地圖,散落出更多的鈔票。“看來,這兒不止幾千美元。”他說。
海倫覺得天旋地轉。“錢是一遝一遝捆著的,所以我們隻搜索一遝一遝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想到他會拆開,用這種辦法來藏著。”
霍克斯衝過去,搶過斯蒂爾森手中的地圖。“警官,你來這裏並沒有帶搜查證,你沒有權力翻看這些東西。”
斯蒂爾森聳聳肩。“那是你們的錢,我沒有取走它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除非你們給我酬金,酬謝我幫你們找到這筆錢。”
“你是要求賄賂?”
斯蒂爾森警官不屑地說。“一點兒也沒有這個意思,我不是來這裏找錢的。”
“那你為什麼來這裏?”海倫問。
“嗯,麗莎對你們提出了嚴重的指控,胡克太太。當她知道你在尋找這筆錢的時候,她想起你丈夫曾經向她抱怨,你調給他喝的酒味道不對。”
“我早就知道他一直和她約會!”海倫得意地說。
“麗莎小姐認為,你可能為這筆錢而謀殺他。”
“她胡說!”
斯蒂爾森點點頭。“我相信你的話,不過,我們打算申請開棺驗屍。我知道,死亡證明書說他死於心臟病,但有些毒藥也會產生那種效果,再說,胡克太太,你又在醫院工作。”
“隨你的便,”她說,“開棺驗屍,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她關心的是掉在地板上和地圖裏的錢,而不是開棺驗屍。
“我隻想讓你知道,”斯蒂爾森說,“在驗屍結果出來之前,請你不要離開本城。”
“除了送你出門,我哪兒也不去。”
當她回到書房時,霍克斯坐在胡克生前常坐的那張舊扶手椅上,凝視著地上的鈔票。
“幫我把鈔票撿起來,”她說,“快點!”
“海倫——”
“什麼事?”
“海倫,我們出事了。”
她開始自己撿鈔票。“你是說這些錢的所得稅?我想那個警察會向當局報告的,但他並沒有看清總共有多少錢。”
“不是所得稅問題,是驗屍問題。”
她抬頭看著他。“我告訴過你,我沒有下毒,他是死於心臟病。”
“我知道你沒有下毒,但我得知你下不了手時,我就打電話給他,裝成一個對房地產有興趣的人,說我叫哈裏,我和他見了兩次麵,一起喝酒。”
“霍克斯!”
“你沒有下毒,海倫,可是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