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之後,沈堰再未踏足公主府。
直到兩個月後的上元宮宴,他一身飛魚服,身側伴著嬌俏的蘇嫣兒,兩人宛如璧人,接受著百官的恭維。
“聽聞沈指揮使不日將與蘇家小姐喜結連理,真是天作之合啊!”
沈堰聞言隻是淺笑。
“我已經找到了能讓我安心的歸宿,過去那些打打殺殺的日子,不過是過眼雲煙。”
此話一出,周遭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向我瞟來。
我端坐於禦座之側,俯瞰著殿中的一切。
侍衛長立於我身後,神色間難掩憂慮。
自從將望舒的牌位移入府中宗祠,我又變回了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監國長公主。
觥籌交錯間,沈堰抬首,正好對上我波瀾不驚的目光。
我想起三年前,他奉密令徹查江南鹽案,卻中了圈套,幾乎全軍覆沒,按律當斬。
彼時我早已不再插手宮廷事務。
那個雪夜,他渾身是血,一步一叩,跪倒在我的府門前求我救他。
畢竟是我親手扶持的人,我心頭一軟,向父皇立下軍令狀,以我的兵權和封地為他擔保。
沈堰活了下來。
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在我麵前立下血契。
此生此世,命為我用,永不背叛。
他隻提了一個條件。
便是不要讓任何人知曉他曾立下的血誓。
“殿下,我想憑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站在您身邊。”
我知道他在說謊。
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永遠活在女人的羽翼之下,沈堰亦是。
他不過是怕一旦事事聽命,就再也擺脫不掉“長公主的鷹犬”這個名號。
不過正好,我亦有此意。
於是我們心照不宣,他在外為我辦事,我在內為他鋪路,成了朝堂上最牢固的利益共同體。
殿上的歌舞一出接著一出,我卻毫無興致。
酒過三巡,宴會上的獻禮一件件呈上,我卻始終提不起興致。
直到父皇提起,要為新開的朔北商路,擇選一位督辦大臣。
我毫不猶豫地舉薦了麾下一位老將。
此路直通蠻夷腹地,凶險萬分,本就是個燙手山芋。
不料蘇嫣兒卻突然嬌聲開口:
“陛下,我兄長亦可擔此重任!”
滿場不由得發出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一個新科狀元,去督辦九死一生的商路,實在荒唐。
我垂下眼簾,就見沈堰握著蘇嫣兒的手,眼神裏滿是安撫與縱容。
他看到我的視線,舉杯朝我遙遙一敬,嘴角帶著一絲挑釁。
“殿下,此事不能隻看資曆。”
我收回目光,對身邊的侍女長道:“好戲登場了。”
沈堰為了他心上人的兄長,竟當庭與我的人爭辯起來,甚至立下軍令狀。
“陛下,臣願以全部身家擔保,三年內,定讓朔北商路稅銀翻倍!”
父皇龍顏大悅。
身旁的侍女長眉頭緊鎖。
“殿下,沈指揮使瘋了麼,他哪來的人手和銀錢去填這個窟窿。”
我冷笑一聲。
“自然是他貪墨的那些軍餉。”
我優雅地起身,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向父皇告退,款步離席。
那本就是我為沈堰挖好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