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回到了五年前救下沈修言的那片海灘。
這裏是我和他開始的地方,也該是我結束的地方。
赤腳踩在冰冷的沙灘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雙腿的骨頭裏,傳來一陣陣細密的、灼燒般的疼痛。
這是剖丹離海的後遺症,每到陰雨天或身體虛弱時,便會發作。
從前每次發作,沈修言都會抱著我,用手給我一遍遍地揉搓。
他說:“琳琅,你的腿怎麼總這麼涼?”
現在,他再也不會了。
我跪倒在沙灘上,看著自己的手。
在清冷的月光下,手背的皮膚開始變得有些透明,能隱約看到青色的血管和白色的骨骼。
這是消散的前兆。
鮫人化為泡沫,回歸大海。
原來族中古老的傳說是真的。
五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我在這裏救了溺水的沈修言。
他抓住我的手,氣若遊絲:“別走......”
為了這一句別走,我不顧族人“不得與人類相戀”的禁令,剖出內丹救活了他。
為了能陪在他身邊,我忍受著烈火焚身般的劇痛,化出雙腿。
上岸後,我舉目無親,是他將我帶回了家。
他說:“留在我身邊。”
為了這句承諾,我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打理偌大的別墅。
我用鮫人殘存的、對危險的預知能力,幫他躲過數次商業對手的暗算。
可我從未告訴過他這些。
在他眼裏,我隻是一個被他從海邊撿回來的,無家可歸的漂亮花瓶。
一個隨時可以被拋棄的附屬品。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屏幕上跳動著“沈修言”三個字。
我的心臟漏跳一拍。
他後悔了?他有一絲悔意了嗎?
我顫抖著接起電話。
聽筒裏傳來的,卻是他一如既往冰冷的命令。
“清清說那件鮫人紗有點小,穿著不舒服。”
“你身上還有鱗片嗎?再取一些來,讓設計師改改。”
轟的一聲,我腦子裏最後一根弦,斷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原來,他打電話來,不是後悔,不是愧疚。
而是嫌我被剝得還不夠幹淨。
“沒有了。”
我聽到自己平靜得可怕的聲音。
“沈修言,再也沒有了。”
說完,我掛斷電話,將他所有的聯係方式,徹底拉黑。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
海風吹來,帶著鹹腥的味道。
我感覺不到冷,隻覺得麻木。
深夜,一道車燈劃破黑暗。
顧淮從車上衝了下來,他看到我,臉上滿是焦急。
“琳琅!我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我到處找你!”
顧淮,沈修言的發小,一個頂尖的心理醫生。
也是這五年裏,唯一會記得我生日,會在我生病時給我帶藥的人。
他跑到我麵前,看到我蒼白如紙的臉和虛弱的樣子,滿眼擔憂。
“琳琅,你到底怎麼了?沈修言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我搖搖頭,下意識地把開始透明的手藏在身後。
“我沒事,就是想一個人靜靜。”
顧淮不信。
他敏銳地嗅到我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種......非人的、正在消散的氣息。
“你的臉色很差,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拒絕了他。
醫院救不了我的命。
顧淮定定地看了我幾秒,沒有再堅持。
“好,那你照顧好自己,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他轉身離開,但我知道,他不會就此罷休。
這個溫潤而正義的男人,是這五年裏,除了沈修言之外,唯一會關心我的人。
可惜,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