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掛了電話,我看著舷窗外漆黑的夜空。
對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沒有絲毫留戀。
甚至希望飛機快點起飛。
當飛機衝入雲層的那一刻,一股陌生的、強烈的悸動席卷全身。
我拿出手機,對著窗外模糊的雲層拍了一張照片。
然後發給了僅有的、信得過的大學學姐。
“出來了。新生的感覺。”
她幾乎秒回了一個擁抱的表情。
【恭喜!房子給你收拾好了,直接拎包入住!】
【大恩不言謝。】
【少來,等你站穩腳跟,記得請我喝酒!】
【一頓酒怎麼夠?起碼十頓!】
【......】
我們輕鬆的閑聊被一個陌生號碼打斷。
歸屬地顯示是海市。
我猶豫片刻,接了。
“我媽說你走了?”
“嗯,想出去闖闖。”
我語氣平淡,聽不出波瀾。
他嗤笑一聲,嘲諷幾乎要溢出聽筒:
“闖?沈微,你幾斤幾兩自己不清楚?”
“家裏這點事都處理不明白,還想去外麵丟人現眼?”
“我勸你立刻買票回來,別胡鬧。”
“你走了,我媽這邊誰來照顧?”
飛機遇到氣流,微微顛簸了一下。
我握緊手機,緩緩開口:
“舅舅,姥姥現在隻有你和我兩個至親了。”
“我照顧了五年,按輪換,也該你了。”
“如果你實在抽不開身,請個專業護工也行。”
“南城這邊行情,一個月八千就能找到很不錯的。”
“姥姥現在主要是需要人盯著按時吃藥和情緒疏導,生活能自理......”
“八千?你說得輕巧!”
我的話被舅舅驟然拔高的怒聲打斷。
“你知道我現在項目壓力多大嗎?”
“每天一睜眼就是幾百萬的資金流轉!哪來的閑錢請護工?”
“你就不能懂事一點,體諒一下我的難處?”
我心平氣和地回複,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舅舅,我也要生存,也要攢錢啊。”
“你的資金重要,我的生活費就不重要了嗎?”
況且,我好像隱約記得姥姥前前後後住院五年也不完全是因為病情。
“做人,不能太雙標,對吧?”
說完,我直接結束了通話,順手將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機艙內恢複安靜,我點開和學姐的聊天框。
【我舅電話打來了,果然暴跳如雷。】
【理他幹嘛?吸了你五年血還沒吸夠?等著,下飛機給你接風洗塵,去去晦氣!】
剛回了個表情包,又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歸屬地還是海市。
我皺了皺眉,掛斷。
對方不死心,又連續打了兩個。
在我準備關機時,他發來了短信。
【沈微,你長本事了!】
【我告訴你,像你這樣冷漠自私、連親姥姥都不管的人,在社會上根本混不下去!】
【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你會後悔的!】
我看著屏幕上那條充滿PUA味道的短信,忽然覺得有點可笑。
過去五年,原主就是被這樣的話術捆綁,榨幹了青春和希望。
我動了動手指,沒回複,隻是把這個號碼也拖進了黑名單。
然後,我給學姐發了條消息:
【看來,得換個新號碼了。】
飛機落地南城,打開手機,微信炸了。
家族群裏消息99+,好幾個平時不怎麼聯係的親戚私聊問我怎麼回事。
我點開家族群,往上翻了翻。
姥姥發了一條語音,點開是她帶著哭腔、氣息虛弱的聲音:
“小微就因為我讓她別總煩她舅舅,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連我的醫藥費都不管了。我這把老骨頭,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底下是七嘴八舌的聲討。
【小微這孩子看著挺乖,怎麼這樣?】
【太不懂事了,她舅舅多不容易啊。】
【老人家生病心情不好,說兩句怎麼了?這就受不了了?】
【......】
隻有一位遠房表姨回了句:
【小微照顧她姥姥五年了,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她剛畢業那會兒成績多好啊。】
但這條消息很快被其他指責淹沒了。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在群裏爭辯。
而是發了一條僅部分親戚可見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