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是原主殘留的窒息感。
腦中的記憶碎片翻湧而來:
十歲那年父母車禍雙亡,原主拖著小小的行李箱住進姥姥家。
第一晚,姥姥指著鼻子說:
“你媽沒福氣,以後你就是吃我的用我的,要懂得知恩圖報。”
從那時起,報恩就成了拴在原主脖子上的枷鎖。
表哥玩壞的玩具,塞給原主說是施舍;
考上名校,舅舅輕描淡寫:
“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早點嫁人實際。”
我又想起原主跪在地上求舅舅轉賬的畫麵。
這份絕望,竟從童年貫穿至今。
我彎腰撿起碎片,連同藥袋一起放在床頭。
“我說錯了嗎?”
“當初讓你早點嫁人你非不肯,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現在混成這副鬼樣子,連你舅舅一根小腳趾都比不上!”
我抬眼看她,聲音很輕:
“他那麼能幹,給你付清醫療費了嗎?”
“我為什麼打電話,你真不知道?”
“錢呢?特效藥、康複理療,哪一樣不需要錢?”
喉嚨發緊,原主的委屈讓我眼眶發酸。
真沒用。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這不屬於我的洶湧的淚意。
姥姥愣了片刻,眼神閃爍地別開臉:
“他…他會給的!你舅舅最重孝道,怎麼可能不管我?”
“是不是你又亂花錢了?”
“他生意場上應酬多,開銷大,壓力也重。”
“你要是有出息點,能幫襯他一把,他至於這麼累嗎?”
“沈微,你站住!”
我停在門口,回頭。
姥姥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卻仍強撐著架勢。
“說你兩句就甩臉子?”
“我是你姥姥,說你都是為你好!”
“從小到大,你父母雙亡!”
“你吃我的用我的,回報過一分嗎?
“不全是靠你舅舅!”
我扯了扯嘴角。
看,又來了。
“吃我的用我的”。
這句話我這具營養不良的身體聽了十幾年。
小時候怕被趕出去流落街頭,隻能拚命討好。
洗碗掃地,考第一名換不來一個笑臉,卻要因為表哥及格而全家慶祝。
所謂的外孫女,從來就不是這個家的自己人。
“您說得對。”
我看著她,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
“所以,我去做點能回報您的事了。”
“你什麼意思?!”
我沒理會身後的質問。
離開醫院,我回了那套名義上在姥姥名下,實則早被舅舅抵押出去的老房子。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屬於原主的痕跡少得可憐。
我回到那間不足六平米的儲藏間,這裏曾經是堆放雜物的陽台。
牆上還有小時候用指甲劃下的刻度,記錄著原主一年年長高的身高。
那是無人關心的成長裏,唯一的見證。
衣櫃底層,藏著一個鐵盒,裏麵是泛黃的、父母唯一的全家福。
還有原主從小到大獲得的所有獎狀。
它們從未被張貼,因為姥姥說貼起來費事,又沒人看。
所有物品,隻裝滿了一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
原來徹底抹去一個人,隻需要這麼點時間。
當晚,我坐在機場候機廳。
三小時後飛往南城的航班,經濟艙。
一周前,我遠程麵試了南城一家公司的項目經理,薪資不算頂尖。
但足夠我在那邊重新開始。
再糟,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登機提示響起時,姥姥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死哪兒去了?醫院催繳費了!”
“趕緊把錢交上!”
“晚上我想喝廣式燉湯,你記得送過來。”
機場廣播再次響起,我拖著行李箱走向安檢。
“你在機場?你舅舅要回來了?”
“我就知道他心裏惦記著我!不像你,白眼狼!”
“晚上接到他讓他直接回家,別來醫院了,明天…”
我刷了登機牌,打斷她:
“舅舅沒回來。”
“我也沒錢了,今天打電話就是問他要醫療費的。”
“既然他這麼孝順,以後讓他直接跟你對接吧。”
我正要掛斷,她急聲問:
“那你怎麼在機場?你要走?”
“你要去哪兒?”
“你什麼都不會,出去了喝西北風嗎?”
“你走了我怎麼辦?沈微,你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
“就因為我今天說了你兩句,你就耍脾氣離家出走?”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個並購案陪酒陪到胃出血?”
“你那種幹著幾百塊兼職的腦子能理解嗎?”
“我告訴你,你沒那個本事!”
姥姥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吵得我太陽穴突突地跳。
我找到座位坐下,她還在喋喋不休。
“行,你走!”
“我看你在外麵能混出什麼名堂!”
“我警告你,不準去找你舅舅!不準去打擾他工作!聽見沒有!”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放心,他在海市談並購,我去南城。”
“你真要走?”
姥姥的聲音忽然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慌。
“你騙我的對不對?你想嚇唬我,讓我跟你服軟?”
“沈微,我早就看透你了!”
她說著,自己先冷笑起來。
我也跟著笑了。
“您覺得是,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