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聽晚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歲月模糊的記憶裏,周京白也不是一直冷冷冰冰。
否則,在水乳交融的旖旎夜晚,他就不會因為她輕聲喊疼就放緩了動作。
也不會在得知她的過往後,給了她一個曾經無比溫馨的家。
這一段婚姻,是知足常樂的她最幸福的時光。
她會蜷縮在沙發上為他守著一盞夜燈,等他歸家再一起安然入睡。而他會將手搭在她的腰間,在她耳邊輕聲道著“晚安”。
她會十指都包紮著紗布,給他縫上保暖的圍巾。他雖淡漠收下,可此後的冬日,脖頸出總有這抹灰色影子。
情到濃處時,他無邊際的眸子凝視著她,咬著她的耳垂低聲:“聽晚,給我生個像你的寶寶。”
他們像極了一對尋常的夫妻,直至沈舒雨離婚歸家,所有期望都被砸碎,隻剩下滿地狼藉。
......
再次顫著睫毛睜開眼,江聽晚睡在了帳篷裏。
她果然沒有被送往醫院,而是被周京白背上了山頂。
周圍冷冰冰的,不難想象,在她不知生死昏睡時,流星雨下的周京白和沈舒雨該是多麼浪漫,相互依偎,訴說有關於彼此的願望。
心臟又開始鈍鈍的疼,江聽晚早就麻木了。
她抹了把幹涸的血跡,掀開帳篷。
一身黑色衝鋒衣的周京白正站在風口,聽見聲響,轉過頭。
兩人四目相視的刹那間,第一縷晨曦落在沉睡的雪山上。
江聽晚看到,金黃的霞光跳躍於周京發梢上,吻過他完美的下顎。
一如初見的少年模樣,清雋又耀眼。
“江聽晚。”她聽見男人喊她的名字,聲線冷清,如同泉水激石:“過來。”
踩進積雪發出的嘎吱聲清晰可聞,她如夢如幻走到周京白身邊。
低頭,看見雪地上兩人的影子交纏交疊,拉的很長。
周京白側頭對她說:“日照金山看了,現在沒有遺憾了吧。”
江聽晚又是狠狠一怔,望進男人深邃眼底的認真。
周京白竟然記得,在那趟西藏之旅後,她曾隨口提過,錯過日照金山是唯一的遺憾。
現在是早晨六點,所以,他是特意守在這兒的麼?
江聽晚喉底驟然湧起充斥著血腥味的甘甜,恍惚間不知今夕何夕。
可隨即,沈舒雨竟然從江聽晚的帳篷裏走出,嬌蠻道:“哥,不是跟你說我想看日出嗎,你怎麼不叫醒我?”
周京白眼中浮起星星點點的笑意,朝沈舒雨走過去,自然而然把江聽晚拋在身後:“我一直在等最美的時候,想讓你多休息會。”
話音落下,如同一記重錘,砸醒江聽晚可憐又可悲的奢望。
“這還差不多!”沈舒雨笑開了眉眼,隨後撇嘴,晃了晃手裏的拍立得:“哥,你為什麼要跟她合照?”
“你答應過我的,你是我一個人的拍照搭子!”
江聽晚瞳孔驟縮,當即認出,這是她和周京白唯一一張合照。
亦是在這兒拍下的,她視為珍寶,一直隨身攜帶。
神緒一片空白,江聽晚隻知道伸手要搶回來:“你憑什麼偷我的東西?”
“什麼你的東西?”沈舒雨神色冷下:“我哥的照片,就是我的!”
周京白也攔住了江聽晚,唇線抿直:“隻是一張沒什麼用的照片,聽晚,你別和舒雨作對。”
而沈舒雨趁著這空檔,從周京白兜裏掏出打火機。
在周京白的無聲默認下,一束火苗在冰天雪地裏燃起。
意義非凡的拍立得很快化為灰燼,被風一吹,消失殆盡。
眼睛盯著黑色的粉末直至發紅發燙,江聽晚好像聽到了最深處,什麼東西破碎崩塌的聲音。
清晨的寒意逐漸變得刺骨凍結所有血液,她忽的想起周京白對她說“沒有遺憾”,顫抖著彎了唇角。
周京白,怎麼會沒有遺憾呢?
隻要提及你,處處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