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我那冷清的院落,阿黃似乎受了極大驚嚇和折磨,不吃不喝。
我撫摸著它日漸稀疏的皮毛,它隻是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我,舔了舔我的手心,便又無力地趴下。
往常它都會乖乖回自己窩裏睡,今夜卻異常固執。
非要拖著虛弱的身子,擠到我的榻邊,將腦袋擱在我的鞋麵上,仿佛這樣才能安心。
我把它抱上來,它便緊緊偎在我懷裏,身體微微發抖,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嗚咽,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在忍受著什麼痛苦。
我隻當它是受了驚嚇,輕輕拍著它的背,哄它入睡。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我便被一陣急促的抽搐驚醒。
懷中的阿黃口吐白沫,四肢痙攣,眼神渙散,是中毒的症狀。
我慌忙取出備用的解毒藥丸想喂它,它卻牙關緊咬,藥汁順著嘴角流下。
“阿黃......阿黃!”
我抱著它逐漸冰冷的身體,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它在我懷中用盡最後力氣,輕輕蹭了蹭我的手臂,那眼神充滿了依戀和不舍,最後嗚咽一聲,便再沒了氣息。
我這才恍然,昨夜它的反常,竟是自知時日無多,在與我做最後的告別。
它的體溫在我懷中一點點流失,柔軟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那顆曾溫暖我無數冰冷夜晚的心臟,再也無法跳動。
它死了。
不是意外!不是老死!是中毒!
它躲過了瘟疫,卻還是沒能壽終正寢。
原來蘇氏根本就沒想過讓阿黃活著回來!
所謂的借玉簪,不過是想進一步折辱我!
我抱著阿黃尚且殘存一絲餘溫的屍體,坐在冰冷的石階上,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心口的痛楚早已麻木,仿佛也隨著阿黃的生命一起凝固了,隻剩下燎原的怒火和徹骨的冰寒,在四肢百骸瘋狂叫囂。
母親的遺物毀了,安安死了,阿黃也死了。
我在這世上,最後一點溫暖的牽絆,唯一的慰藉,都被他們徹底斬斷了。
我輕輕合上阿黃未能瞑目的眼瞼,起身,打來清水,一點點擦拭它嘴角幹涸的白沫,梳理它淩亂粘膩的毛發。
動作輕柔緩慢,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如同當年為安安整理小小的壽衣。
然後,我取出了塵封已久的工具箱。
裏麵不僅有縫屍用的針線刀剪,還有各種采集自極陰之地的藥材、礦物,以及我多年來研製的、用途各異的香、藥、毒。
指尖撫過一把柄上纏著暗紅色絲線的薄刃小刀,這是用阿黃乳牙混合玄鐵打造的。
它小時候換牙,我一顆顆收集起來,本想等它老了,給它做個紀念。
如今,什麼也沒了。
沈恒之、蘇氏,你們忘了我的手段。
我會讓你們知道,一個失去了所有、無所顧忌的縫屍匠,能做出什麼。
夜色漸濃,我院中那盞為阿黃而留的燈,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