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爸爸每天都會打我和媽媽,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對。
犯了錯就要受懲罰嘛。
直到初一的思想品德課上,老師講到《憲法》第四十九條:
“禁止虐待老人、婦女和兒童。”
那天夜裏,爸又喝得爛醉。
他揪著我們的頭發,把我們拖到堂屋門前的七級石階上罰跪。
我擦幹母親嘴角的血跡,輕聲說:
“媽,我們去派出所吧。”
她渾身一顫。
“你瘋了?他會打死我們的......”
我從書包裏掏出抄滿法條的本子。
“我查過了,他會坐牢的。”
“媽,我不想一直挨打著長大。”
我開始準備。
在垃圾桶撿回一個半廢的電話手表,偷偷充電。
把媽媽藏的五毛一塊,換成一張整鈔。
那天下午,他醉醺醺地回來,拽起母親的衣領:
“去,把村東頭李家的二丫頭騙到後山玉米地。”
媽媽臉色慘白,不斷搖頭:
“不行......那孩子才十四......”
他揪住她的頭發就往土牆上撞。
我抓起灶台上的剪刀,用盡全身力氣紮向他的大腿:
“媽!跑!現在!”
她愣了一下,轉身衝出院門。
我笑了,任由疼痛吞噬全身。
媽媽終於跨過了那七級石階。
這一次,她沒有回頭。
......
我一直覺得,拳頭落在我和媽媽身上,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就像雞叫要起床,日落要喂豬。
做錯了事,就該挨打。
那天,爸帶著一身酒氣從鎮上回來,像尊煞神堵在院門口。
媽正端著熱騰騰的蘿卜湯從灶房出來,看見他,手一抖,湯灑在門檻上。
就因為這個。
爸爸的臉瞬間扭曲。他幾步衝過來,一把揪住媽媽的辮子,把她的頭狠狠撞向牆壁。
“沒用的東西!連個碗都端不住!老子在鎮上累死累活,回來連口熱湯都喝不上!”
媽的哭聲悶在土牆裏,變成斷斷續續的嗚咽。
我衝上去用瘦小的身子撞他,想把他推開。
“別打媽媽!別打了!”
他輕易地甩開我,我的後背撞在牆壁上,生疼。
他的怒火全撒在媽身上,抬腳狠狠踢向她的肚子。
我望向堂屋裏的爺奶。
爺爺坐在竹椅上抽旱煙,煙霧繚繞,看不清臉。
我朝奶奶伸手,她正納鞋底,眼皮都沒抬:
“男人就是天,打幾下怎麼了?忍忍就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爸爸終於打累了,喘著粗氣,指著院口的石階。
“滾出去跪著!兩個賠錢貨,別在這礙老子的眼!”
夜色深深,石階上,渾身是傷的母親緊緊摟著我。
她低聲呢喃:“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她在對誰道歉。
也許是對爸爸,為那灑出的湯;
也許是對我,為連累我受苦;
也許,是對她自己。
媽媽跑走後,隻剩父親和我在原地對峙。
我的力氣還是太小了,剪刀隻淺淺紮進他的大腿。
卻被他反手奪過,毫不留情地刺進我的肩膀。
我咬緊牙關,手指死死摳進他腿上的傷口。
他怒吼著把我摔在地上。
頭磕在磨盤邊,眼前發黑,鑽心的疼,我一聲不吭。
“你媽是個賤人!你也是個小賤人!”
“敢跑?敢對老子動刀?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他的罵聲漸漸模糊,我死死盯著院門。
他還在咆哮,腳狠狠踹在我的腰上。
我蜷縮著身體,任憑劇痛蔓延透骨頭縫。
媽媽終於跨過了那七級石階。
我身體很痛,但是心裏很暢快。
我眼前浮現出媽媽年輕時的照片:
她穿著淡黃色的裙子,在陽光下奔跑,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明亮笑容。
她跑得那麼快,那麼遠,再也沒有回頭。
他似乎打累了,粗重地喘著氣,揪起我的頭發迫使我抬頭。
“滾出去!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