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詩予被前來防汛的村民發現時,已不省人事,是被人用擔架抬進醫院的。
她在死亡線上掙紮了整整三天,高燒不退,數次心臟停跳,又數次被醫生從鬼門關強行拉回。直到第三天夜裏,她才有了生理意識。
映入眼簾的,是父親花白的頭發和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的麵容。
“詩予。”父親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趕到時,棺材已經被石頭砸穿了。你爺爺他隻剩下這個了。”
他將一片殘破的衣角放在夏詩予手中。
她緩緩蜷縮起身子,將那布料緊緊按在心口,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將所有的哭聲都堵在了喉嚨裏。
住院的半個月裏,除了父親,再沒有第二個人來看過她。
她獨自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也在寂靜中,將過去三年的種種,一一梳理,徹底埋葬。
直到可以出院那天,李老爺子親自過來,結清了醫院的費用。
“詩予,離婚申請已經批了,明天,離婚證會送到你手上。”
他看著眼前消瘦蒼白的女孩,眼中帶著一絲不忍。
“這三年,是李家對不住你。作為補償,我可以安排你去美國留學,所有費用由我承擔。”
他頓了頓,問道:“你需要嗎?”
夏詩予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接下來她會治好身體,向前看。
她不會被過往束縛了。
回到那個所謂的家,李懷瑾果然不在。
下人小心翼翼地告訴她,半個月前蘇茵茵深夜來電說害怕獨處,自那以後,李懷瑾便再未歸家,夜夜留宿蘇家。
夏詩予隻是平靜地點頭,開始收拾三年前帶來的行李。
看著屋裏那些三年不曾移動分毫的擺設,她嘴角牽起一抹解脫的弧度。
換上從前的舊衣,提起行李箱正要離開,客廳的電話驟然響起,她接起來。
“之前為什麼不接電話?”李懷瑾的聲音冷硬,
“又去哪了?茵茵想喝你做的藥膳,現在過來。”
“我說過,我不是你們的傭人。”
電話那頭傳來蘇茵茵嬌軟的嘟囔,李懷瑾頓時失了耐心:
“你爺爺棺材裏的陪葬品,我找到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我大可以現在就燒掉。”
“你敢!李懷瑾!”
“想要的話現在就過來。”
那是爺爺生前最珍愛之物,她必須去。
提著行李趕到蘇家時,李懷瑾正推著蘇茵茵蕩秋千。看見夏詩予的瞬間,他眼神恍惚了一下,恍若回到兩人最初相識的溫柔。
但這溫柔轉瞬即逝。他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驟然結冰。
“好端端的,拎著行李箱幹什麼?”
“你還想去哪?”
“不是要做藥膳麼?”她平靜地晃了晃行李箱,“這些都是藥材。”
李懷瑾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順從,臉色微變。
“詩予姐,我帶你去廚房吧。”蘇茵茵適時插話,聲音溫軟。
“早點做完,你也能早點離開。”
“畢竟你這麼討厭我,在我家裏多待一刻,心裏肯定不好受。”
李懷瑾一把將蘇茵茵護到身後:“別理她胡鬧,你就是太善良。”
夏詩予再沒理會,徑直走進廚房。
藥膳很快做好。她走到李懷瑾麵前,不卑不亢地伸出手。
“現在可以把我爺爺的遺物還給我了嗎?
李懷瑾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和田玉筆架。溫潤的光澤讓夏詩予鼻尖一酸,這是爺爺最愛的筆架。
小時候她總調皮地弄亂爺爺的書桌,墨汁濺得到處都是,爺爺從不責備,總是耐心地將毛筆一支支拾起,端正地擱在這方筆架上。
爺爺不在了,筆架成了唯一能懷念的東西。
她正要接過,蘇茵茵卻搶先開口:“這是什麼呀?我能看看嗎?”
沒等夏詩予回應,李懷瑾已自然地將筆架遞到蘇茵茵手中。
“真特別,我還是第一次見呢。”蘇茵茵翻來覆去地把玩,動作隨意。
“還給我!”夏詩予伸手欲奪。
蘇茵茵驚呼一聲,手一鬆:“啊!你嚇到我了!”
筆架應聲而落,在地上碎裂開來。
夏詩予撲跪在地,看著滿地碎片,剛剛愈合的心又一次寸寸碎裂。
她指尖顫抖地觸碰那些碎玉,冰冷的觸感仿佛直接紮進了心裏。
喉嚨像是被什麼死死堵住,連悲鳴都發不出來,隻剩下死寂。
“對不起。”蘇茵茵躲到李懷瑾身後,聲音帶著哭腔。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突然伸手我才,我可以賠你個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