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如付芊芊所說,一個人陷入流沙後,最多隻會被淹沒到腰腹位置。
但隻要一掙紮,就會越陷越深。
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身體虛弱的女兒和我一起在沙漠中暴曬。
我不知道所謂的救援隊什麼時候才會來,我也不知道那些毒蛇野獸會不會把女兒視做獵物。
我隻能掙紮著,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女兒從流沙中脫困,用自己的身體給她鋪出一條生路。
“寶貝,順著車轍印一直走。”
“別害怕,媽媽永遠愛你。”
我看著女兒蹣跚遠去的身影,代價是我在流沙中陷得更深。
上半年,我查出來胰腺癌晚期,病痛讓我極度消瘦,渾身虛弱無力。
這樣的我,隻在暴曬脫水的惡劣壞境中堅持了幾個小時,就因為多器官衰竭而死。
那份病例單我放在了許南洲桌子上。
可他隻是看了一眼,就不耐煩道:
“都說了我有閱讀障礙,看不懂文字。”
“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別來煩我。”
但我知道,他不是完全看不懂,隻是閱讀速度非常慢。
在我照顧了發燒住院的女兒一夜後,我偷聽到他在書房和付芊芊打電話。
許南洲神色溫柔,拿著一本散文集讀給付芊芊聽。
而我那份絕症病例單,到現在還原封不動地放在許南洲桌子上。
我的魂魄跟隨在許南洲身後,看他給哭累了的女兒蓋上被子。
許南洲頹廢地坐在桌子前,接起一個電話。
“南洲啊,是我。你現在忙不忙啊?”
“我沒啥要緊的事,就是清歡她好久沒給我回信息,我有點著急。”
“謝謝你上次來看望我時買的茶葉,清歡爸爸很喜歡。”
聽到媽媽的聲音,我的心口再次泛起絞痛。
女兒出生後,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她奪去。
反倒是許南洲每周都去看望我父母,充當一個好女婿。
許南洲紅了眼,他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喂?南洲,怎麼沒有聲音。”
直到我媽媽以為信號不好,掛斷電話。
許南洲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失手把手機摔在地上。
他忽然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份文件。
許南洲似乎回憶起他拒絕閱讀這份文件時,我受傷的表情。
他扇了自己一巴掌,強迫自己看這份文件。
每當許南洲因為閱讀障礙對文字產生抗拒時,他就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
薄薄兩頁病曆,許南洲讀了足足五個小時。
他的表情越來越不可置信,眼眶越來越紅。
許南洲放下紙,抱頭痛哭。
“清歡,我對不起你。”
“我是個人渣,我是個敗類,我連你生病了都不知道。”
“我要怎麼才能贖清我的罪過?”
房間外忽然傳來嘈雜的爭吵聲。
隨後有人重重地敲響房門。
“許南洲,你快出來!”
許南洲卻對付芊芊的喊話充耳不聞,自顧自給女兒掖好被角。
女兒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許南洲這才開門,瞪著付芊芊。
付芊芊咬牙,打開手機展示給許南洲。
“網上都傳遍了!說你許南洲是個連自己女兒都治不好的廢物,說你為了名利,把妻子拋棄在沙漠活活餓死!”
付芊芊卻沒再許南洲臉上看到想象中的憤怒。
許南洲一臉平靜地說:
“他們說得難道不是真相嗎?我就是個人渣,是個廢物。”
付芊芊翻了個白眼。
“少裝深情了,你要是有那麼愛葉清歡,會和我上床?”
“她到死都不會知道,每次你因為工作缺席孩子的生日和家長會,都是去和我開房!”
“付芊芊你胡說什麼!我們隻是出任務時互相幫助,解決生理需求的同事,我心裏隻有清歡!”
我看著許南洲被戳到痛處,憤怒地和付芊芊爭吵。
他們不知道,我早就發現了。
女兒因為自閉症被幼兒園拒收那天,我沮喪地回到家裏。
剛打開門,我就看到許南洲把付芊芊壓在沙發上。
我對許南洲的感情早就被這些瑣事消耗殆盡了。
如今,我隻期望我死後,女兒可以被好好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