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薑明微急火攻心，猛噴出一口鮮血，就暈了過去。

醒來後，她換上素衣，去了慈寧宮。

不等對方說話，她直直跪下，語氣生硬又倔強：

“還請母後不要再給臣妾與皇上下藥了，有些事終究無法強求。”

“你知道是哀家做的。”

一道聽不出息怒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薑明微這才抬眸望去，心尖猛地一滯，多年未見，太後的鬢角都白了，身子微微佝僂，靠著周嬤嬤攙扶才能勉強直起身。

她眼睛不免發酸，神色柔和了許多：

“未擲出上上簽，就不該有夫妻之實。母後虔心修佛多年，臣妾不希望您為了我們破壞規矩。”她頓了頓，帶了幾分微乎其微的關心：

“多年未見，母後還是要多注意身子。”

太後打量了她許久，最後隻是深深歎了口氣：

“罷了，哀家不想管了。”

然後，薑明微看見，這個佝僂著的老人，一步一步，顫顫巍巍地朝自己走來，伸出那雙枯木般的雙手，扶她起來：

“還跪著做什麼，膝蓋不疼了？”

薑明微鼻尖一酸，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她知道，太後說的是罰她抄經一事。

“不疼了，母後。”她甕聲回道。

太後目光淡淡地掃過她的眼淚，隨後不自然地扭過頭去，就好似剛剛扶她起來的人不是自己，她又坐回了原位。

“沒事就回吧，哀家要歇息了。”

在薑明微走到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冷硬的聲音：

“拿些金瘡藥回去，女兒家仔細些，身上留疤不好看，別又臟了佛祖的眼，更不願意賜吉簽了。”

薑明微脊背一僵，嘴角勾起一抹笑：“好，多謝母後。”

禦花園。

薑明微冤家路窄地遇到了崔晚寧。

“皇後娘娘。”崔晚寧走到她麵前，叫住了她。

薑明微腳步一頓，抬頭看她。

崔晚寧的目光落在她手裏的金瘡藥上，原本溫婉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冰冷，與平日裏那副清冷如塵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的聲音有些得意洋洋。

“生日宴上，你明明看見我與皇上恩愛了，卻能半聲不吭。娘娘，您何時變得這樣能忍了？”

薑明微平靜的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你當然希望本宮鬧開，你好順理成章的上位。”

崔晚寧的話隻是讓她有了片刻震楞，很快她便定下神來。

崔晚寧果不其然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她有些咬牙切齒：

“你是大慶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什麼不許皇上納妃？這天下男子，有幾個不是三妻四妾？”

“上位，我當然想！這種整日躲在陰溝裏的日子，我受夠了！”

看著她絲毫不掩飾的野心，薑明微竟有些同情她。

“陸驚寒不會做背信棄義的皇帝。”

所以不是她不讓陸驚寒納妃，而是他不肯讓天下人嗤笑他打破誓言。

崔晚寧卻根本沒聽懂，她見薑明微作勢要走，突然拿出一塊碧綠翡翠玉鐲。

“娘娘，這是薑老夫人的遺物，對嗎？隻要你允許皇上納妃，我就還給你。”

薑明微渾身冰冷，她還以為這隻玉鐲弄丟了，原來在這！

薑明微突然間笑了，隻是這笑冷得像昆侖山上的雪：

“我以為你有點腦子，不然也不該來挑釁本宮。”

她厲聲喊道：“來人，將玉鐲給本宮搶過來！”

話音剛落，暗處湧上來幾個黑衣侍衛，崔晚寧大驚失色，這才知道她不是孤身一人！

崔晚寧狠狠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決心般：

“既然娘娘不肯答應，那就別怪我了！”

她舉起玉鐲狠狠砸在青石地上！

“啪”地一聲脆響，玉鐲四分五裂！

薑明微瞳孔微縮！

“你怎麼敢的！崔晚寧以下犯上，把她拉去慎刑司，打二十大板！”

崔晚寧終於怕了，她尖叫聲四起：

“我錯了！娘娘，我真的錯了！娘娘饒恕我！”

陸驚寒很快收到了消息，趕到坤寧宮，見他急匆匆的樣子，薑明微攥緊了手裏的碎玉鐲，冷聲發問：

“皇上要替一個小醫女求情？”

陸驚寒看著她那雙死寂般的、毫無波瀾的眼睛，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無來由升出恐慌感。

他忙道：“不，是晚寧的錯。我會請全天下最好的工匠，修好這隻玉鐲。明微，你不要生氣。”

傍晚，一名薑家老仆老淚縱橫地跪在薑明微麵前：

“娘娘，不好了！不知哪來的刁民說您玷汙了老將軍安寢，就在墳前潑了狗血，還挖墳掘棺，說要給老將軍的屍首換個新墳墓……”

薑明微這才從母親遺物被毀的痛苦中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