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砰”地一聲擱下藥碗,湯汁濺了出來。
“不知檢點!”
他眼中的厭惡像一根根尖銳的刺,紮得我魂魄都在發疼。
“我竟不知她何時與那等浪蕩子攪和在了一起,簡直是丟盡了將軍府的臉!”
原來,我在他心裏,已經不堪到了這種地步。
夜色漸深,爹爹一身戎裝,帶著滿身的風塵從軍營回來了。
他踏入家門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我:
“阿宛回來了嗎?”
下人搖頭。
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我心中竟生出一絲微弱的期待。
他是不是終於想起,我還被困在那口冰冷的井裏?
可我心中那點微弱的星火,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徹底熄滅了。
“這脾氣當真是越來越大了!”
爹爹的聲音裏滿是毫不掩飾的煩躁,他解下披風扔給一旁的下人,大步流星地往主位走去。
“不過是罰她思過,竟躲起來不見人影,像什麼樣子!”
我聽著,喉嚨裏像是堵了幹澀的沙,一陣苦笑從心底泛起。
兄長立刻迎上去,附和道:
“爹說的是,女兒家家的,沒有半點分寸。清清受了傷,她不思悔改,反而還鬧起了脾氣,實在是不懂事。”
他的話像是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魂魄上。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語氣裏帶著幾分鄙夷和冷漠:
“我看,她也不是鬧脾氣那麼簡單。方才清清還同我說,前幾日瞧見阿宛和魏家的那個浪蕩子拉拉扯扯,說不定,她是跑去找那個混賬了。”
爹爹的臉色愈發難看。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脆響劃破了廳堂的寧靜。
爹爹和兄長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
隻見林清清站在不遠處,腳邊是一地碎裂的白瓷,她一臉驚慌失措,像是被嚇到了。
“對不起,將軍,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她連忙蹲下身,要去撿那些碎片,指尖剛碰到鋒利的邊緣,就“嘶”的一聲縮了回來。
“別動!”
兄長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她的手腕,緊張地查看。
“傷到沒有?”
爹爹也快步走來,滿臉關切:
“怎麼這麼不小心?快讓府醫來看看。”
林清清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將手藏到身後,目光落在那些碎片上,怯怯地說:
“我沒事,就是......我記得,這好像是姐姐的東西,我把它打碎了,姐姐回來......會不會生我的氣?”
我的目光,也落在那一地狼藉上。
那是兩個小小的瓷人,一個穿著盔甲的將軍,一個佩著長劍的少年。
是我去年親手燒製給爹爹和兄長的生辰禮物。
我自小嬌生慣養,為了燒製這兩個小人,手指上燙起了一串燎泡。
爹爹見了,又氣又心疼地罵我胡鬧。
兄長更是跑遍了京城最好的藥鋪,給我尋來最上等的燙傷膏。
他們將那兩個小人視若珍寶,擺在各自書房最顯眼的地方,日日擦拭,不許旁人碰一下。
可現在,他們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急著去查看林清清的手指。
兄長語氣疼惜:
“有沒有被劃到?我看看。”
爹爹也皺著眉,斥責一旁的下人: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東西收拾了,免得再傷到清清姑娘。”
他們爭先恐後地圍著林清清噓寒問暖。
我的目光,還膠著在那一地碎瓷上。
原來,不是禮物珍貴,而是送禮物的人,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