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天氣放晴,沒有要再下雨的征兆,曹淮安一早就去郡城巡視,數日未歸。
逃犯已抓,目的也達成了,蕭嬋沒再去闕樓上吹風。
一晃到了三月上巳節。
據說上巳節這天,用香草沐浴可禳災去晦。
香草長於水次上,蕭嬋便想出城一趟。
想定,她更一身素衣,又圍上麵衣遮住粉臉,隻堪堪露出眼睛與粉額。
這般的裝扮走在路上,暢通無阻,但剛靠近城門就被梁壽給喊住:“少君要出城?”
這人分明是在明知故問,蕭嬋心裏暗罵他一頓,反問:“梁將軍看我這樣像是回城嗎?”
梁壽認真思索一番後回道:“嗯,不……太像。”
“那就是要出城。”蕭嬋道。
曹淮安一眼能望穿蕭嬋的心性,看穿她就是個坐不住、貪玩的心性。她在荊州的時候恃著嚴君的寵愛,又仗著有阿兄在,幾乎不著閨中,是個瘋慣的姑娘家。
後來嫁到幽州後,在各種規矩的束縛之下才收斂了不少,但隻要一歸寧,立即原形畢露,怎麼瘋就怎麼來。
荊州安穩,可涼州常有非事發生,此地番客又多,還是少出門的好,曹淮安出城前對梁壽念之再三,道:“我不在的這些時日絕可讓少君出城半武。”
“君上、君上可知嗎?”梁壽不禁了犯難,曹淮安今日回來了,那他到底該不該讓少君出城?
“知什麼?”蕭嬋問道。
“知……知少君今日出城之事。”
“不如梁將軍猜一猜。”
“大抵是……不知道罷。”若是知道,曹淮安早已經遣人前來稟報了,梁壽泄了氣。
做一個城門之將,他太難了。
“本翁主呢也不知道君上是不知還是知,但今日正是修禊良辰,理應當能出城,若不給出城,那本翁主來涼州敢是來做女徒的?”蕭嬋嘴頭強硬,說得梁壽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勾唇微微一笑,嘴不釋口再道:“聽說犯人都需穿赭裾受黥麵,黥麵呢,暫且不說。本翁主身材瑣小,那些短服赭裾對我來說恐是不可身,不若我將身上的尺量告知將軍,將軍即可命人做套可身的來。穿上短服赭裾自是不能出城了,你說是不是? 繯娘,你速速將我尺量寫下來給梁將軍罷。”
繯娘從卒吏借來筆墨作勢要寫,梁壽短臉漲得通紅,頻頻搖手擺頭:“少君誤會!標下隻是怕少君今次隻帶婢媼出城恐有什麼山高水低,不如我、我派幾名兵士在後相跟……”
“梁將軍可成親了?”蕭嬋打斷他,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梁壽愣了,回道:“未有。”
“你們呢?”這句話蕭嬋問的是梁壽身後的將士。
將士齊聲道: “成了。”
蕭嬋露出滿意的笑容,一道目光在宛童和梁壽二人身上溜了一圈,道:“這好辦。上巳節可是結姻緣的佳辰,梁將軍不如一同去,這般既可保本翁主安然無恙,保不嚴還能喜結一段良緣,兩全之策,何樂而不為呢?”
梁壽欲哭無淚,他真的太難了:“這……標下受君上青睞,任守將一職,不可無故委署,更不能離開城門半武。”
“那可惜了,難得的佳節,本翁主一個時辰便回來,不許差人跟在後頭,不過將軍親自來的話本翁主會很高興。”拋下一句話,蕭嬋頭也不回地走了。
副守將張相合看著遠去的背影,問梁壽:“將軍,這怎麼辦?”
且做是一刻,也不能讓蕭嬋隻帶回手無縛雞之力的婢媼出城啊,何況是一個時辰。梁壽仰頸看眼天色,道:“尋幾個把勢過得去的人在後頭跟著,別被發現了。 ”
張相合腦中出現幾張麵孔,正要去喚,卻聽梁壽又道:“罷了,還是我去吧。你在此守好城,若君上問起來,隻待我回來解釋便好。”
曹淮安巡城完畢,回到府上,未見蕭嬋的身影,轉頭問婢女人去了何處,婢女隻說她更衣蒙麵出去了,但不知是去了何處。
出去了?曹淮安轉頭看見案幾上的香草,才想起今日是上巳節,她應當是去闕上看熱鬧。
上巳節這日的晚間,花燈布滿市肆,市肆裏還有許多姑娘家的玩物,她定當開心,曹淮安暗想:不如晚上出來逛逛罷。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看花燈呢?曹淮安懷著心思更上常服,與孟魑來到闕下,可抬頭卻未見有蕭嬋的身影,且梁壽也不知去了何處。
曹淮安悄無聲息地到闕上,張相和汗流浹背,他叫父喊母,不死心看了一眼城外,希望梁壽能立即出現,可是兩眼望穿了城外也隻有那些來來往往的尋常百姓。
找不到人,曹淮安沒什麼情緒:“可有見到少君?”
不僅見到了,還親眼看她出城了,張相合心裏嘀咕,嘴上卻回得委婉:“回君上,少君她……她出城了。”
聽到“出城”二字,曹淮安眉宇緊緊一鎖,十分不悅的樣子:“和誰?”
“一婢一媼。”
“為何不阻攔?可有遣人在後?”
曹淮安拋出二問,前一問真是一言難磬,張相和隻能先回答後一問:“梁將軍親自去了。”
他和蕭嬋之間的誤會雖已解開,但聽到梁壽跟去了,曹淮安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她們何時走的?”
“大抵是午時。”張相合思索後回道。
曹淮安冷了臉,身上亦散著寒冷之氣,目光沉沉看著城外不言不語。
蕭嬋全然忘了自己前不久才遇過陷阱,傷疤還沒好就敢大搖大擺地出城,一點也沒變乖,曹淮安有些好奇在幽州時,她可也是這般隨心所欲,無拘無束?
孟魑沉思著道:“少君可有說何時回來。”
“回孟將軍,少君似乎說是一個時辰後歸來。”
可如今離午時已過去一個半時辰了,孟魑又問:“你們為何不阻攔?”
得了,又繞到這個問題上了,張相合不知如何回,吐一個字停頓片刻,一句話說也說不清楚:“梁將軍阻過,可……可少君她……”
張相合言語支吾,待說又止,曹淮安不耐,厲色向人,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