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城的兵士聞聲汗如雨下,張相合也怕得頻咽一口水,緩過氣兒來後他做著一副無辜的樣子,把蕭嬋在城門下的話轉述給曹淮安聽,不敢更置一詞:“其實梁將軍起初是派人跟著少君出城的,隻是少君她……”
張相和說到到尺量一段時,孟魑餘光裏瞥見曹淮安的額筋墳起了,氣得沒入腳處的樣子。
幾次三番看到曹淮安氣急敗壞的模樣,孟魑在心裏給蕭嬋暗挑了大指,心裏很是佩服她的伶俐口齒,真是字字句句在理,怪不得主公從占不上風頭。
“從此時起,無符傳者不得入城,包括少君和梁將軍。”曹淮安態度凜然,撇下一句話後扭頭回府。
曹淮安氛焰攝人,守城的將士不敢不從。
申時將過,四人才慢悠悠地走回城。
張相合在城下熬熬汲汲等幾個時辰,終於在太陽下山前看見了四個熟悉的蹤影,不禁喜極而泣。孟魑也瞧見了四人的身影,腳不停地回府去稟報曹淮安。
剛剛采香草的時候一腳不小心踩到了河中,襪濕濕的貼在足下,實在不能忍,蕭嬋隻想快些回府換上幹淨鞋襪,但才走到城門下,就被兵士攔下,說是要示出符傳才能入城。
怕蕭嬋遷怒於人,兵士說完悄悄附上一句:“是、是君上吩咐的。”
蕭嬋聽了這話,嗬嗬笑了一聲,夷然不屑,一言未語,轉身離開。
她佇立在城門不遠處的曠地裏,百無聊賴,用筍尖似的手指捏弄摧殘手裏香草,指尖一凝力,就將鮮嫩的葉子一片一片扯落。
終究沒能趕在主公發現前回來,梁壽沉吟長息,問道:“君上在何處?”
張相合道:“回府了,孟將軍已去稟報,少君與將軍在此稍等片刻罷。”
梁壽點點頭,開始醞釀言語。
等了片刻,曹淮安銜怒而來,看見幾尺開外的蕭嬋,起伏不定胸腔稍是平靜了些。
繯娘見曹淮安現身,一時著急,忘了行禮,急為蕭嬋緩頰道:“翁主庚齒卑,尚不識竅,如今未過貪玩的性子,今日沒有告知君上便私自出城,是我管教不周……”
曹淮安冷聲打斷繯娘:“庚齒尚小?我沒記錯的話,過多幾個月她便是十七了。”
庚齒再小,會當著眾將士的麵告知自己的尺量?一個有夫之婦,不嫻婦道,竟還使心用腹邀男子踏春。
顏甲一詞,非她莫屬。
一日一日的,真當要氣死他了。
距溽暑還有四個月,到時候蕭嬋便十七歲了,尋常婦人十七歲已是孩兒的母親,再看看她,還像個孩兒一樣頑皮,時不時給人添煩惱。
“翁主是養在糖堆裏的,自是有些鬧騰。”管是十七還是二十七,在繯娘眼裏,蕭嬋永遠都是一個孩子。
一旁的梁壽將罪自攬,他急嘴急舌地說道:“今日是上巳佳節,少君是為君上采摘沐浴用的香草才晚歸的。少君出城,是標下無能,標下願降跽謝罪。”說著,他撩起征裙,單膝著地,做出請罪之姿。
曹淮安本是不相信梁壽所言,但他嗅到他們身上的散發著香草的氣息,難道她真是為自己采香草?
想到此,他心下登時回嗔作喜,胸腔裏的那團怒火,不知不覺消散了。
曹淮安顏色溫霽,接著梁壽的話道:“梁將軍曾勸翁主回城,可翁主說了要親自采,君上才會高興,而且翁主采的都是嫩莖綠葉的香草,費了不少力氣。”
孟魑也假意打個噴嚏,道:“主公,這天越來越涼了。”
曹淮安舉目一看,果真是高雲黯黯。
“對了對了,翁主在河邊洗香草時,不慎跌到了水中,衣裳都是濕了,這可怎麼辦啊……”
“翁主好似有些不舒服了。”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為她緩頰,到最後曹淮安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看著一地被揪落的香草葉,覺得好笑。
這是怒氣沒處使,團團都發在香草身上了。
曹淮安走到蕭嬋麵前停下,道:“辛辛苦苦采來的就這樣糟蹋嗎?”
蕭嬋毫不遮掩地剜了他一眼,側過身子,沒好氣道:“和你有什麼關係。”
“聽繯娘她們說,這些香草是要贈與我的,當然與我有關係。”曹淮安劈手搶過香草,不讓她再繼續摧殘。
“是啊,但是我現在不想給了,君上沒良心,欲打我一頓,我幹嘛還給你呢?”蕭嬋踮起腳,伸長了手臂要去奪,不過曹淮安閃過身沒讓她得逞。
一個臉上笑痕宛然,一個臉際微怒,遠遠看著像是小夫妻打情罵俏似的。
曹淮安扼住朝著臉上揮舞過來的拳頭,因怕弄疼了人,手上沒敢用上力氣。
一垂眼看到那浸濕的鞋襪,他道:“我何時說要打你了?走罷,回府換鞋襪,都濕了,不好受。”
蕭嬋不依不撓,手腕被扼住了但腳還能動,她用最好的一點力氣反抗: “不走,不換,放手,快放手,你這個是非舛斡、狹小肚腸的小人,滾開滾開。”
不過是出城幾個時辰,他就下令不讓她進城,往前還非給自己帶說自己是度量大道君子呸!就是一個悻悻自好之徒。
“別鬧了,是我不好。這天就要下雨了,夫人想全身都濕透?回府再和我算賬也不吃。”曹淮安已習慣她的無理取鬧了,這時候講理難以占風頭,隻能低聲下氣哄著。
蕭嬋使勁反抗著,但兩腳殊不自由,被曹淮安帶著踉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