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了這話,蕭嬋毫無訝色,繼續夾麵條,但這一次沒有夾穩,麵條從筷子中間脫落掉在了案上,登時油漬四飛。
繯娘誒喲一聲,拿出帕子來擦幹淨。
蕭嬋低頭喝了一口湯,道:“想是雨太大回不去,給他一把傘便是。”
“方才給了,但並未走。”
“都說武將喜在惡劣的天氣裏練武,阿父就是如此,冬日裏常常赤身跳入冰河中,他或許是在雨下練些本事吧。”
“可是君上衣裳上好似有血跡,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
“現在烏漆嘛黑的,定是繯娘眼花了。”蕭嬋放下筷子,脾氣倔強非常,不管繯娘怎麼說,都不輕易軟下態度,“我也吃飽了,先撤下案食吧。”
蕭嬋吃了半碗麵湯,裏頭的蔬菜與肉被吃得一幹二淨。
繯娘“誒“了聲,收拾著碗筷又說:“君上今日用晚膳時未歸,想是與翁主一樣未進食,這豆粥……”
話音未落,蕭嬋奪過豆粥就吃,繯娘笑道:“翁主,過於飽食,對身子不好。君上應是知曉誤會翁主了,但滅不開臉麵,不如……”
“繯娘,待會兒再來收拾吧。”蕭嬋歎口氣,最後還是軟了些態度。
“好,那繯娘就先走了。”繯娘笑道。
曹淮安負手站在院子裏,自頂至踵無一幹處,被雨水浸潤的頭發曜然可鑒,胸襟上的斑斑血跡也被雨水衝淡了不少。
繯娘走後,蕭嬋走到窗邊,支頤笑道:“君上大半夜不睡覺,來我這處,定然不是賞雨觀雷,難不成,也想與我來一宵快活嗎?不過我今日肩疼,君上請歸罷。”
曹淮安聞抹了把臉上的水,聞聲轉了腰。
蕭嬋未修容理衣,此時兩邊鬢發疏疏散散,半拖裙擺,又傾身支頤,在月光和雨簾下更添嬌姿。
“夫人為何不早說呢……”站在風雨中的曹淮安身上雖濕透了,但內心卻格外火熱,他吃了近一個時辰的閉門羹待,臉上未有一點怒色,而想起早時的致怒之由,心中隻有懊悔。
蕭嬋每日登闕,非是看情郎,而是她看到了屋中窩匿著逃犯。
她目力極好,似能看清千裏,初次登闕,眼尖地看到城外有一名男夫拿著一袋黃白物塞到了守城將士的手中。
兵將士收下黃白物後便放男夫進城。
男夫舉止鬼祟,徑直走進茅屋中。
蕭嬋心下生動疑,那一日眼睛幾乎不轉,時時盯茅屋,可惜茅屋的門窗緊閉,她不能窺見任何東西。
夜幕將降臨時,街上慢慢變得空蕩,茅屋中燃起高燭,就在蕭嬋舒頸準備回府用膳時,茅屋的窗子忽開,方才那名鬼鬼祟祟的男夫受掐,被人推至窗沿邊。
掐著男夫的人,庚齒約莫六十,是個藜麵睛窅、頭白豁齒的老人。
重睫一看,蕭嬋覺得老人很是麵熟,可是一時想不起來,等回到了府上,她才想起來那個老人正是畫上的逃犯薛嘉良。
半個月前,薛嘉良從武威郡的牢中逃跑了。
薛嘉良授人之命放火燒毀武威郡的糧倉,曹淮安大怒,已下令秋後梟示眾,再踣屍於市曹,可不想他竟從牢中逃脫了。
城門入夜而關,嗝報才開。晨時梁壽必定親自把守,沒有符傳,不可能從城門離開,武威郡的城門隻有午牌輪崗時守衛才是最鬆懈,薛佳良買通了城門的一位將士,必要趁曹淮安不在武威郡時逃走。
危險之處就是避乖安室,薛嘉良在城門旁的屋居藏匿,緝捕者也沒能想到他會如此大膽。
第二日,蕭嬋早早動腳到闕上,並讓宛童在城中尋一人在城裏造亂,好警醒梁壽,要加強城門的守衛,但還不迭造亂就出現了嘯指之人,她幹脆將計就計,借此讓梁壽調兵重守,將守城的將士換了一批。
蕭嬋有想過將此事直接告訴梁壽,但梁壽的性子急急波波,怕會打草驚蛇。
蕭嬋後來也明白了,隻要她出現在闕上,梁壽便會格外謹慎。
這般也好。
春風料峭,闕上無避風之所,即使蒙麵圍紗,也吹得她裂膚蛻皮,好不容易熬到曹淮安回來,卻被冤枉紅杏出牆了。
曹淮安回來的當日,蕭嬋本要告訴他薛嘉良一事,但他一心認定她在使性子耍脾氣,還臆想她與梁壽有什麼私鹽私醋。
次次被冤枉,她自然有氣,索性不去解釋,還故意激怒他。
三言兩語之下,曹淮安真當被激怒了,掉臂而去,在那簷下避雨,不料獲到薛佳良的蹤跡,於是當場抽出刀來揮下他的腦袋。
薛佳良眉睫才交,就做了刀下鬼。
他燒了將士糧食,罪實難逭,死百八十回都不夠的,蕭嬋並不憐憫他。
曹淮安後知後覺知道自己錯怪了人,悔悟非常。
蕭嬋笑意不減道:“早說的話,君家會信我?而不是覺得我滿口胡言?我在涼州,哪兒有身份說話,君家待我是好是壞,我也隻能受著。”
“那你大可與梁將軍說。”曹淮安寸心亂如麻,訕訕地說。
“君家不是說了,與別的男子相處時要有分寸?”蕭嬋挑眉而語,“而且我想讓君家親自去,這樣我便能更好的談條件。”
曹淮安沉默起來,他摸不透她的性子,也猜不準她所謂的條件是什麼,如此不敢隨便答
等不到回答,蕭嬋自顧說道:“條件很簡單,隻要允我一年歸寧一回,這是人之常情嘛,君家不會不答應吧?”